第670章 天下熙熙(三)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444
  入夜時分,翊善坊,梁王府,書房。

  武三思看著麵前站著的幼子武崇謙,眉頭皺了皺。

  一身的酒氣和脂粉香氣。

  “你兄長落得這個下場,你卻是過得神仙日子,若是為父不令人喚你,你怕是要在永豐裏安家了,你的人心呢?”武三思黑著臉怒聲喝罵。

  武崇謙努力瞪大惺忪迷離的眼睛,晃了晃身子,舌頭打結,“父,父王,孩兒心裏也難受,可是,盤問了許多人,現場也查看,看過了,眾家兄弟都沒有異常,兄長倒酒,也是眾目睽睽,都瞧見了,您,您讓孩兒怎麽做?”

  “哼”武三思悶哼了一聲,卻是無法苛責。

  千金公主府夜宴之後,聚集在永豐裏尋樂子的,都是皇族權貴子弟,張同休中毒身亡後,有目共睹,都有著自保意識,第一時間便各自撇清作證,請來官差醫生,將一切都弄得明明白白,首當其衝的武崇訓,雖然竭力否認,卻難以解釋。

  私下裏,武三思也問過武崇訓,此事是否是他所為,他百般叫屈,不似作偽,那定是有人設了陷阱,隻是布置得周密,天衣無縫,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子,吃下這慘痛的啞巴虧。

  “你這段時日,與崇敏等人,可還有來往交道?”武三思另外問起一事。

  武崇謙搖搖頭,似是有些失落,“崇敏兄長自打挨了杖責,便轉了性子,每日裏去相王府坐班,不再去風月場所戲耍,隻是偶爾招呼飲宴,素淡出個鳥來,不合我胃口……”

  “混賬”聽得兒子在自己麵前爆粗,武三思臉黑如鍋底,嗬斥一聲,“那他近日有何動向?”

  “嗝……就是,辦差啊,相王安排了不少差事給他,操持壽昌縣主的訂婚宴,忙碌得緊”武崇謙打了個氣味十足的酒嗝,有些怪異地看著武三思,口無遮攔道,“父王可是要對付崇敏兄長?孩兒以性命擔保,崇敏兄長與此事絕無幹係……再說了,崇敏兄長可是連著定王叔太平殿下和權右相,父王可要小心著些……哎喲……”

  武三思忍無可忍,拿起案邊紫檀鎮紙砸了過去,結結實實砸中了武崇謙的肩頭,疼得他齜牙咧嘴,轉身就要逃跑。

  “站住”武三思嗬斥一聲,不容置疑的命令道,“陛下點你做了領軍衛中郎將,明日,為父親自帶你去拜會一下延基,擇日前往長安赴任”

  “父王,孩兒見過延基兄長了”武崇謙捂著肩頭小心翼翼站遠了一點,“是崇敏兄長引見的”

  “哦?他怎麽說?”武三思有些意外,本以為幼子結交的,隻是些狐朋狗友,沒料到還有幾分用處。

  “沒說什麽,隻說錄檔之事已畢,孩兒是左領軍衛中郎將,讓孩兒得空了,到領軍衛轉轉”武崇謙眨巴眨巴眼,有些得意,“延暉卻慘了,延基兄長為了避嫌,將他安排去了右領軍衛李笊大將軍麾下,前日便被抓去當值了,聽聞領軍衛中整訓,如狼似虎,那些蠻夷番兵,都不是人來的,可有的他受……”

  武崇謙的聲音越來越小,脖子一縮,不敢再開口。

  武三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你覺得,這是得了好處?可以到處炫耀?”

  武崇謙噤若寒蟬。

  “滾,明日就給我滾去長安”武三思並指如刀,指著門外,厲聲罵道。

  武崇謙臉色一苦,本打算再央磨一二,見老父親眼神要殺人一般,不由悻悻然,肩膀一塌,萬念俱灰地走了出去。

  武三思筆走龍蛇,寫了一封信,密封好,揚聲道,“來人”

  “主人,小的張弓伺候”外管事張弓推門進來。

  “你安排人將這封信送去南陽王府上”武三思將信箋遞給他,猶豫了下,“待會兒,你再回來聽令”

  “哎,小的這就去”張弓是個麻利的,腳不沾地,擰身就出去了。

  武三思仰臉靠在座椅上,思緒萬千。

  給南陽王武延基的信,自然是讓他多多磨礪管教武崇謙,也是隱晦地表達不滿,武延基區別對待武崇謙和武延暉,理論到哪裏去,都是站不住腳的。

  至於詢問武崇敏的動向,是因為,他已經查清楚了,昨日崔澄當街抓捕的大家子弟,是相王府側妃柳氏的胞弟柳鎮,罪過隻是街頭鬥毆,抓進洛陽府獄沒多久,相王府的帖子便到了,前去說項的,是相王府的首領大太監高力士。

  崔澄倒沒有為難,訓誡一番,當即開釋。

  莫不是權策回護了東宮之後,下一個動作便是打壓相王?

  武崇敏作為相王府長史,又是權策視如親弟的人物,若是權策有意打擊相王,理應會先將他帶出這個漩渦。

  結果令他大失所望,武崇敏在相王府待得好好的,毫無異樣,李旦還將長女的訂婚宴都交給他操持,完全沒有劍拔弩張的跡象。

  罷了,罷了。

  武三思頹然歎息,萬變不離其宗,與其煞費苦心琢磨這些,還不如多花些心思討好皇帝陛下,隻要有了陛下的信重,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主人,小的張弓候命”思慮間,張弓已經返回書房。

  “張弓,魏王那邊,情形如何?”武三思也不遮掩滿麵愁容,啞聲問道。

  “魏王,情形不好,即便過得這個年關,怕也熬不過春日”張弓麵色悲戚。

  武三思愣了愣神,長聲一歎,以往武承嗣在朝,為武氏皇族冠冕,處斷大是大非,他搭了順風車,猶自不覺,常有齟齬爭鬥,眼下武承嗣臥病瀕死,他在朝中步履維艱,才曉得掌舵之艱難。

  書房中寂靜良久。

  “張弓啊,本王待你如何?”武三思驀地出聲一問。

  張弓心驚肉跳,趕忙道,“主人待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全家老小,都是依附主人謀生,主人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小的在所不辭”

  武三思點點頭,“赴湯蹈火,倒不至於”

  “你,帶些可靠人手,這幾日分散到河南道各地,察訪家世清白,美姿容,體格健壯的少年男子,帶回神都來,寧缺毋濫”

  “切記,小心保密,切莫張揚”

  武三思眼睛死死盯著張弓,沉聲叮囑。

  張弓眉頭一跳,立時跪地,“是,小的領命,主人放心,小的曉得輕重”

  武三思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擺擺手,“去吧”

  張弓倒退出門,麵上神色變幻。

  可不是巧了,定州老家那邊,聽說他能安排前程,又有一批遠親舊友來投奔,其中有幾個,頗有姿色,他正愁著不好操作,一而再地塞錢走二張兄弟那邊的路子,容易惹人猜疑。

  現下有武三思的命令,他去外頭多找幾個,再將那幾個定州來的摻和摻和,豈不兩全其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