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三生三諾(十二)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475
  神都,永豐裏。

  相王府長史信陽郡王武崇敏,聚集紈絝好友,在此地宴飲。

  自入了相王府,他身上已然沒了實職,終日引著狐朋狗友,嘯聚溫柔鄉,酒色財氣,無不精通,對這勾欄畫舫的熟識程度,不下於家裏的太平公主府和定王府。

  今夜卻是不同,同來的除了一班風月常客,還請了相王府的壽春郡王李成器巴陵郡王李隆範兩人同遊,如此盛況,定要折騰出些動靜,才配得上兩位貴客身份。

  “哈哈哈”武崇敏在宴席間興之所至,劍舞一曲,逸興橫飛,仰頭大笑,將輕飄飄的舞劍隨手一擲,腳下踉蹌歪斜,錦袍飄搖,帶翻了桌案上的白玉酒杯,劍南燒春汩汩流淌,酒香四溢。

  “郡王舞姿雄健,豪氣幹雲,不愧少年英豪”

  “郡王身懷殺伐之氣,令人賓服,想來是西塞朔風鑄就,我等卻是羨慕不來”

  ……

  座中都是權貴血胤,公侯塚子,年歲都不及弱冠,放浪形骸,諛詞潮湧,逢迎拍馬之聲,不絕於耳。

  武崇敏又是一陣豪邁大笑,伸著手指點了點旁邊親自出麵伺候的勾欄掌櫃,麵上神情陰晴不定,“馬掌櫃,你這舞劍,吹口氣都能飛出去三丈,拿來給我用,定然是瞧我不起了,改日見了葛大夫,定要好生念叨念叨”

  這處勾欄正是禦史大夫葛繪家中的產業。

  那馬掌櫃驚得連連擺手,點頭哈腰,陪著笑,諂媚道,“郡王錯怪小的了,您少年武勇,西塞陣前,見過大場麵的,托了郡王的福,咱這永豐裏,隻有富貴安樂,舞刀舞劍的,都是裝裝樣子罷了,哪裏見過真正刀兵,尋摸這柄劍出來,已經是最重的了,郡王若嫌棄不稱手,改日小的早些預備”

  “呸,還改日,今日舞劍都是瞧著壽春王和巴陵王的麵子,你這夯貨,還真拿我當了舞姬不成?改日拿了大兄的湛盧來,挑了你這場子”武崇敏笑眉笑眼的聽了,不由出聲叱罵。

  “嘿嘿,郡王定是舍不得的”馬掌櫃涎著臉湊上前,親手伺候斟酒,“權郎君的寶劍,若是真拿了來,許是郡王連出鞘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姐兒,發個瘋,怕能將那寶劍都撕碎了去”

  “哈哈哈”又是笑了一場,武崇敏斜了斜眼,見他上首的李成器和李隆範兄弟二人都是戴著一副假笑的麵具,並未融入其中,向著身邊人拋了個眼色。

  那人是閻立德之孫,名叫閻則先,與武崇敏廝混得爛熟,交情幾乎斬雞頭燒黃紙。

  得了他的眼色,當即會意,拈著酒杯起身,滿麵蕩漾,“久聞壽春王雅善音律,八音五韻,管弦鼙鼓,無不精通,巴陵王文采斐然,詩詞切韻,聞名遐邇,值此良辰,何不雙劍合璧,音韻相和,成就一番佳話?”

  “正是正是,昆仲和鳴,古今皆無,大周文道昌盛,二位郡王正可開風氣之先”

  “是極是極,縱覽史書之上,皇族貴胄,有並肩沙場,也有同室操戈,獨獨沒有酬唱應和,豈不可惜……哎喲”

  眾人紛紛附和,起哄兩人。

  有個紈絝子口無遮攔,觸到了太宗故事,武崇敏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伸手便是後腦勺一巴掌,沉聲嗬斥,“崇謙,喝醉了乎?”

  那人卻是梁王武三思的幼子武崇謙,挨了一記,慘叫一聲,回過神來,也不敢紮刺,連聲道歉,“兄長莫怪,今日飲酒過量,昏了頭,一時失言,眾家兄弟,莫怪莫怪”

  武崇謙拱著手團團作揖,在座的李家人可是不少。

  李成器和李隆範兩人尷尬對視,頗為局促。

  一個好音律,一個好文采,實際上都不過是一層偽裝,當時相王在東宮為皇嗣,三郎李隆基陰險強勢,他們一個做兄長,一個做弟弟,不得不韜光養晦,假作不務正業,以保全自身。

  雖說浸淫已久,有幾分手熟,但實在達不到現場創作的層次。

  見狀,武崇敏趕忙出來緩頰,“嗬嗬,不如這樣,前一陣子,大兄創作的秋風詞,頗為風靡,永豐裏連唱數月,聽得我耳中生繭,就請壽春王吹笛,巴陵王唱詞,以為娛樂,不知可否?”

  “嗬嗬,崇敏兄台且小心著說話,權郎君乃是永豐裏神祗一般的人物,仔細你懷中神女唾你一臉,我等卻是救援不及”閻則先不愧是武崇敏的鐵杆兒,立時出來插科打諢,給李成器兄弟倆一個緩衝。

  眾人哄堂大笑,那歌女也是個妙人兒,聞言竟搶過武崇敏手中酒杯,朱唇輕啟,含了一口在口中,做了個皮杯兒,扳著武崇敏的腦袋,口對口給他渡了過去,卻是唾棄得極為別致。

  “哈哈哈,崇敏兄好豔福”閻則先眼睛在李成器兄弟兩人身上一掃而過,另外帶起節奏話頭,少不得鬧哄哄一場。

  至於方才所言的奏唱之事,李成器兄弟二人沒有主動開口,武崇敏等人也就沒再提起,不了了之。

  座中之人都不是傻子,不免有幾分輕視。

  李成器頗覺難堪,舉杯與武崇敏碰了碰,朗聲地道,“本王今日才知,信陽王過得神仙日子,日後再有宴飲,卻是不可錯過,演奏之事,荒廢久矣,頗覺手生,待本王做些準備,也免得在諸位麵前丟了醜”

  他這番話,卻是磊落,眾人轟然相應,給足了體麵。

  待得注意力移開,壓低了聲調,隨意地道,“信陽王,聽聞重福賢弟往太平公主府走動頗為勤快,改日聚宴,不妨將他也叫上,說起來,本王與這位堂弟,也是暌違已久了”

  “壽春王所言極是”武崇敏眸中精光一閃而過,拍了拍腦袋,作恍然大悟狀,“卻是不用等太久,臘月初十,千金殿下府上夜宴,皇族後輩都要去的,想來平恩郡王也會前去,要見個麵,很是便宜”

  李成器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兩人對話當口,又有人想出了新的花樣,卻是裴行儼的幼子裴光庭,“崇敏賢弟,總在一家勾欄,總覺逼仄,不如遣人將街道兩旁的堂子都包了下來,令歌姬盡數到房頂屋簷上,將舞女散落在街邊,自一方奔至另一方,每到一處,須停頓下來,舞蹈一炷香,與房上歌曲相應,以這條大街為眾家兄弟歡樂之所,豈不有趣?”

  “哈哈哈”武崇敏放聲大笑,手舞足蹈,興奮不已,“妙,妙極,光庭兄,則先賢弟,崇謙賢弟,延暉賢弟,還不速速派了管事下去,今夜錢帛拋費,全都由我承擔”

  “卻不可隻讓那些舞女耍樂,我也要親自下去舞上一舞,快哉快哉”

  他拎著袍裾飛快奔下樓去,身後從者如雲,腳步聲如雷響起。

  李成器和李隆範對視一眼,聽著樓下歡呼聲震耳欲聾,鬧騰得沸反盈天,隻覺一片混沌。

  這武崇敏,似是真的隻是個風月班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