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南衙南衙(二十一)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365
  衛尉寺,少卿張易之的簽押房。

  “砰”的一聲,一方箕形白瓷端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咆哮。

  衛尉寺上下聞聲驚異,言行都謹慎了幾分。

  張易之在公署,向來以不苟言笑,陰沉穩重著稱,也因此,衛尉寺上下,雖明知他是麵首佞幸,但卻仍有幾分敬意在。

  今日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急匆匆來訪,便出了這等咄咄怪事,也不知出了何事。

  “董氏膽敢如此,我有意為她遮掩,她卻恩將仇報,斷我臂膀?”張易之麵孔森然,每句話都像是牙縫中擠出,憤怒到了極點,他苦心招攬的西域能人異士,一夜間傷亡殆盡,豈不令他痛煞。

  “五兄,既是她不仁,我等何妨不義,便將她的陰私抖摟了出去,瞧瞧東宮的熱鬧,且看那賤人落得何等下場”張昌宗更是義憤填膺,雙手握拳,恨恨地在桌案上砸了一記。

  張易之瞟了暴躁的弟弟一眼,情緒奇跡般的平和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不,我們在朝堂根基不穩,不宜在此時再樹強敵”

  “你,去將此事稟報陛下,借著這個由頭,多要些錢帛來,著手募集年輕壯男,以備使用”

  張昌宗訥訥良久,幾度要出言反對,對上張易之的威壓視線,終究沒有開口,哎了一聲,用力跺了跺腳,“那董氏,就任由她逍遙不成?”

  “哼”張易之冷哼一聲,“暫且忍耐一時,我待會兒便去見她,她要平安過得這關,須拿出誠意來才行”

  張昌宗聞言,心知又是一番黏黏糊糊的利益交換,心中憤懣,用力一甩袍袖,轉身出門而去。

  張易之麵沉似水,在簽押房枯坐良久,神色變幻,平複紛亂心緒。

  半晌,他打開簽押房大門,邁步出來,已是一派從容淡定。

  “本官有要事外出,爾等且各安公務,休得懈怠”張易之肅聲道。

  “是,少卿”眾屬官齊聲應和,底氣不足,衛尉寺本就是冷衙門,並無多少公務,宴飲祭祀,有鴻臚寺,伴駕護衛,又有東都千牛衛,他們能做的,便是兩頭協助,凡事充個場麵,並無實質事權。

  張易之威嚴地點點頭,邁著四方步,走出衙署。

  “張少卿行色匆匆,可是有甚要緊事務?”張易之悶頭疾行,前頭傳來一聲清冽的問話,抬頭一瞧,正是上官婉兒,她身後帶著一隊從人,最前頭的兩個宮女,都捧著個漆盤,上頭有個白瓷盅,也不知裝的是什麽物事。

  “見過昭容,不過是些瑣屑小事,不勞動問”張易之頓住腳步,強自按捺胸中急躁,“昭容若無吩咐,請恕下官告退”

  “咯咯咯,婉兒自是不敢耽擱少卿,隻是陛下一番心意,少卿還是先用了才好”上官婉兒何等精乖,早聽出他的不耐之意,卻仍是穩穩擋在前頭,“這是陛下賜下的酪櫻桃,深秋時節,這新鮮果子極為難得,少卿有大福緣,還請享用”

  張易之聞言,趕忙整了整衣冠,躬身謝了恩典,雙手接過瓷盅,也不用調羹,仰麵倒入口中,又看了看另一個宮女捧著的托盤,信口問道,“敢問昭容,另外一份……”

  “這一份啊,是賜給新安縣公的”上官婉兒笑吟吟地道。

  張易之聽了,並無多大反應,隻是側著頭望著前頭遠處。

  上官婉兒見狀,微微側了側頭,若有深意地問道,“瞧著少卿頗為急切,可是遇到了棘手之事?若少卿不嫌棄,盡可道來,婉兒或可幫忙參詳一二”

  張易之收回視線,擺擺手,“多謝昭容美意,六郎才接了族人到神都,拖家帶口,雜事纏身,昭容想必還要去上林坊傳旨,少陪了”

  “少卿請便”上官婉兒微微躬身,目送張易之快步遠去。

  她的臉色隨之

  難看了起來,一邊邁步向宮外行去,一邊思忖。

  她深耕內宮,耳目眾多,控鶴府在宮外遇襲,死傷慘重,自是瞞不過她。

  張易之今日的表現,也大失從容之態,他最重儀表形態,絕不會像方才這般粗魯進食,他對爭寵之事極為敏感,聽聞另一份酪櫻桃是賜給權策的,放在以往,絕不會這般不鹹不淡,隻顧著要離去。

  要麽是控鶴府辦事不利,連個董氏都拿捏不住,非但沒能抓住把柄,反倒損兵折將,要麽是控鶴府抓住了董氏的把柄,但董氏又飛速反製,令張易之不敢發作?

  無論哪種,她的如意算盤,都是要落空的了。

  思量間,到了宮門外,上官婉兒踏步上了馬車,連聲催促,“酪櫻桃不耐久擱,快著些”

  趕車的內侍自是奉命唯謹,馬鞭掄得溜圓,飛快奔馳。

  新安縣公府,書房。

  上官婉兒打著有密旨傳達的旗號,得了與權策獨處的機會。

  “這是怎的了?忙忙慌慌的,唔……”權策話未說完,上官婉兒便飛撲上來,整個身子揉在了權策懷中,溫熱雙唇,堵住了他的話頭。

  纏綿許久,上官婉兒衣衫淩亂,扶著雙膝站起身來,喘著粗氣道,“張易之行徑可疑,恐有變故,須另行設法補救”

  權策擁著她走到坐榻邊,“莫要憂慮,雁渡寒潭,必留其影,張易之不複從容,顯然此事並未揭過,尚有我等施展餘地,我稍後便令絕地等人行動”

  上官婉兒嬌嬌嘟起紅腫的嘴唇,靠在權策胸前,自責道,“都是婉兒的不是”

  權策柔聲勸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人力有時而窮,些許差錯,在所難免,我犯下的錯處,又何曾少了?”

  “婉兒說得才不是這個”上官婉兒翻了個白眼兒,“你是婉兒郎君,婉兒若有捅破天的本事,郎君也當早有本事補天,婉兒深信不疑”

  權策被她誇讚得,微微有些臉紅,好奇道,“那你何故自責?”

  上官婉兒垂下頭去,脖頸上爬起一片紅潮,“好容易得個出宮機會,卻,卻碰上身子不爽利……”

  權策聞言,見她羞澀窘迫之狀,不由哈哈大笑。

  上官婉兒大發嬌嗔,扭著身子不依不饒。

  沒幾日,神都傳出個大消息。

  東宮太子側妃董氏退婚,廢棄了與茂陵杜氏的婚約。

  卻並沒有讓太子妃韋氏得逞,新定的姻緣並不是京兆韋氏的小娘子。

  而是張昌宗和張易之的隔房二兄,張昌期的女兒。

  此舉似是意味著東宮勢力與二張勢力,有合流之勢。

  石破天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