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南衙南衙(十八)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522
  上林坊,義陽公主府。

  南陽王武延基和永泰郡主李仙蕙夫婦兩人,帶著新生的女兒,過府拜望。

  義陽公主府是他們的第二站。

  早在洗三之後,永泰郡主李仙蕙便攜女入宮,拜見了母親和祖母。

  東宮氣氛緊張。

  太子側妃董氏為兒子李重福選擇妻室,張羅了許久,總算找到了合適的,京兆茂陵杜氏,也是世家大族,太宗時期的名相杜如晦,便是出身於此。

  與一般的士族一樣,茂陵杜氏原本也隻是在士族之中聯姻通婚,對皇族不假辭色,但年初兌換金銀事件,杜氏傾盡家族錢帛,兌換大批金銀,而後金銀價暴跌,杜氏損失慘重,長安留守魏元忠,趁機施壓逼迫,以錢帛強買杜氏田地,令家族傳承在這一代縮水大半。

  “以我家錢帛,買我家田地,而歸於官府,得些無用廉價金銀,豈有此理?”

  杜氏族長痛定思痛,定計要在中樞尋找奧援,恰逢東宮有意結親,未曾多作矜持,一拍即合。

  韋氏卻不樂見董氏成事,以嫡母身份橫插一腳,提出要將娘家京兆韋氏的後輩小娘子嫁給李重福為妻,董氏苦心孤詣,盤算這許久,哪裏願意上她的惡當,當即鬧騰起來,一哭二鬧三上吊。

  皇太子李顯左右為難,無力齊家,隻能兩邊哄勸討好,收效甚微。

  武延基李仙蕙夫婦在東宮停留了沒多久,與李顯李重潤說了些家常話,禮數盡到,便離去了。

  去仙居殿拜見祖母武後,卻看到了難為情的一幕,張昌宗和張易之正引著幾個美少男,在武後麵前搔首弄姿,兩人不敢進殿,在殿外跪拜請安,武後正在興頭,無意召見,揮手讓他們出宮。

  夫婦二人攜女宮中一行,落得個心神壓抑,意氣難平。

  “大兄,你說說,這是個什麽情形?陛下為萬乘之主,誌在留名千古,怎可如此放浪形骸?”經了永泰分娩的變故,武延基顯然已經將權策視為最親近的自家人,言語之間,毫無顧忌,“那張氏兄弟最是可惡,佞幸之人,床幃玩物,如此羞恥行徑,卻不知夾尾做人,收斂行跡,反倒大肆張揚,呼朋引伴,穢亂宮闈,實在可鄙可恥”

  權策親手為他倒茶,聞言瞪了他一眼,肅容告誡道,“休要胡言,宮禁陰私,無論何時,對著何人,都莫要宣之於口,看過聽過,忘了便是,仔細引火燒身”

  權策心中頗為複雜,李重潤入東宮後,時常對張氏兄弟頗有微詞,眼下武延基也是如此,可見張氏兄弟的存在,不隻是朝堂各方勢力的絆腳石,在皇族後輩看來,也是極其礙眼的。

  然而,武後乾綱獨斷一生,怎會容旁人左右私生活,她變本加厲寵信張氏兄弟,不斷加重他們的權力砝碼,大抵也是一種冷冽無聲的抽耳光反抗。

  她,畢竟年紀大了。

  “哼哼”武延基悶哼兩聲,沒有與權策爭辯。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沒有張氏兄弟,也會有旁人,既然已成事實,人力難以挽回,我不勉強你接納,但最多無視便好,莫要敵視”權策見他心結難解,不得不耐心勸說,“以你身份,朝中郡王,陛下侄孫,於公於私,都沒有立場幹涉此事,逞口舌之快,徒然授人以柄,有害無益”

  “寧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莫忘古訓”

  武延基沉默了,冷靜下來想想,權策所說,句句在理,隻是一口悶氣邪火鬱結在胸,總覺不吐不快,卻未曾顧慮後果,歸根結底,是本心裏沒有將張氏兄弟放在眼中,站起身深深一揖,“大兄教訓得是,延基汗顏”

  “嗬嗬”權策朗聲一笑,武延基是個沉穩有度的,不像李重潤,須時時耳提麵命,轉開話題道,“言重了,不說這些,府上小娘子的閨名可定下了?”

  提到初生的女兒,武延基嘿嘿笑了兩聲,歡喜溢於言表,“還沒呢,預備下的,永泰都不滿意,乳名倒是定下了,永泰很喜歡天水公主和萬和縣主的乳名,便隨著她們兩個做姨母的,取了遙遙先叫著”

  “唔,甚好”權策連聲誇讚,入唐以來,許多輩分講究已然淩亂,忌諱不多,慢說隻隨了長輩一個偏旁部首,直接從父親名字中取一字命名的,也頗為不少,倭國的武士階層,便因循了這一點,還升華了一下,不限於父親,向長輩強者致敬,便取其一字,放在名字中。

  兩人又談論了些旁的,芙蕖嫋娜而來,喚他們去花廳聚宴,卻原來永泰郡主與義陽公主等人相處和樂,遙遙雖還隻是小小一團,但不知怎的,對上了權籮的心思,哄著抱著不撒手,義陽公主便將他們一家三口留下來用晚膳。

  夜幕四合,義陽公主府歌舞升平,席間有絲竹管弦,瓊漿玉液,珍饈佳肴,伴著權籮權衡還有遙遙的嬉鬧啼哭聲,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同在北城,與上林坊隔了兩個坊市,立行坊。

  一處三進大宅,門匾上赫然寫著張府兩個鎏金大字。

  這裏是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安頓族人的地方,光明正大。

  一道黑影輕盈如同狸貓,沒有經過門戶,直接越牆進了宅子。

  “什麽人?”正在巡夜的護衛們,見到這人突兀地出現,駭得不輕,厲聲大喝。

  那人夷然不懼,扯下麵巾,訓斥道,“嚎叫什麽,沒規矩的東西”

  “見過供奉”護衛認清麵目之後,趕忙躬身行禮。

  顯然,此人在這座大宅中地位不同一般。

  “唔,去忙吧”供奉擺擺手,揮退這些護衛,自顧自登堂入室。

  “老供奉”正堂上坐著一群人,身穿綾羅,卻滿身不自在,不習慣在坐榻上跪坐,反倒盤膝席地而坐,圍攏一圈,不知在說些什麽,輕浮無規矩,很是上不得台麵。

  見到他來,三三兩兩起身相迎。

  “見過貴人”供奉隨意搭了搭手,目光掃過這群人,在一個綺年玉貌的小娘子身上頓了頓,她是張昌宗隔房二兄張昌期的女兒,年方十五,正是豆蔻年華,“小娘子好樣貌,有福氣”

  “承蒙老供奉吉言,敢問……”張昌期還想多言幾句,老供奉卻不耐煩搭理,出言打斷,“小的還有要事,先告退了”

  後院有個跨院,是老供奉的居所,向來是府中禁地,無人敢於踏足。

  吱呀開門,老供奉以火石點燃油燈,室內昏黃的亮光亮起,不知怎的,眼皮子有幾分沉重,摸了摸胸前,有一團物事在,心神安定下來,和衣躺在床榻上,鼾聲如雷。

  “呼……”一道人影挾帶著風聲進門,油燈隨之熄滅。

  老供奉胸前的物事被取出,卻是一方錦帕,不同的是,上頭繡著幾行蠅頭小楷。

  翌日天明,老供奉起身,一夜好睡,神完氣足。

  撫了撫胸前,物事仍在,他換了套衣裝,卻是殿中監官員的服色。

  大搖大擺,入宮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