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金銀金銀 三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877
  宴會散去,武後單留下權策,到仙居殿問對。

  武後微醺,霞飛雙頰,自顧自撇下外裳,側歪在坐榻上,招招手,“到朕跟前來”

  權策聽令上前,在坐榻邊緣跪坐。

  武後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將頭放在他的腿上,“外藩齊聚,你召了沒廬氏協爾入京,又對鐵勒九姓語出敲打,似是有所運籌?方略如何,說來給朕聽聽”

  “臣以為,大周對待外藩,手法僅存兩極,或兵戎相見,或寬厚施恩,無法有效羈縻,致使外藩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心不服,心存僥幸,動輒侵擾,兵事不利,或轉而獻降,或遠遁而去,代價甚微”權策也喝了些酒,膽子大了些,伸出手,為她揉額角,“劍南道的經濟戰收效,令臣豁然開朗,西域諸國物產特異,仰賴天朝采買,吐蕃、突厥、鐵勒等偏處一隅,不止糧食,便是鹽茶等物,也須天朝供給,以此為利器,可收約束之效”

  “此話不假,你的經濟戰,已經兩度奏效,買空吐蕃高原,分化高原部落,斷論欽陵糧道,使其不敗而敗,又迫使論欽陵吐出吐穀渾,功勞非小”武後闔上雙目,身子蜷了蜷,“眼下外貿事權三分,地官衙門分設各地的市舶司,太府寺的市易署,還有鴻臚寺驛館行商司,雖權責各有側重,終究分散,難成合力,不妨合並,你且擬定個條陳,朕親自審定”

  “是,陛下”權策正有此意,卻不便說出,否則有攬權嫌疑,武後意識到這裏,最好不過。

  武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蹙起了眉頭,“若是再對吐蕃使出經濟戰手段,論欽陵可會狗急跳牆?”

  權策搖搖頭,“陛下,臣以為,天朝為上國,對待藩屬當有所區別,使多數國家區別於少數國家,使藩屬國內的多數勢力,與少數勢力相區隔,以此製造政治孤立壓力,攪動藩屬內外格局,使心懷鬼胎,膽敢妄動者,付出代價”

  武後思量片刻,歪著頭在權策腿上蹭了

  了下,“想法倒是極好,但若無妥當事由,難以施展,你可有籌劃?”

  “陛下,南陽王有意重募領軍衛,臣以為,這是個好由頭,自藩屬募集勇士,可示恩榮,也可充實軍中人力,眾多藩屬之中,可有可無,可多可少,存乎一心”權策早有算計。

  武後輕哼了聲,勉力支起身子,目視權策,“還當你當真為朕分憂,落到根子上,卻是露出狐狸尾巴,來給延基做說客的?”

  權策赧然一笑,微微垂頭,也不做辯解,他給過武延基承諾,就一定要兌現。

  武後晃了晃頭,抿了抿嘴,權策知機奉上一杯濃茶。

  “罷了,你這份講情義,是你的軟肋,朕卻厭煩不起來”武後盤膝坐定,喝了一口茶,靜了靜心,“朕允了”

  權策趕忙要拜謝,卻被武後拉住了,動不了,她伸出雙手,捧著權策的臉頰,眉梢眼角帶著絲絲笑意,“皇族之中,中用的委實不多,上天將你賜下,也是朕的福氣,雖說你不是朕的親外孫,但自太平那邊論起來,這關係,卻還要更近一層”

  權策臉頰騰地漲紅。

  武後感覺到掌心的熱度,哈哈朗聲大笑,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站起身來,長歎一聲,“與領軍衛相比,虞山軍在武攸寧手裏全軍覆沒,更令朕心疼,兩載之功,毀於一旦,朕恨不能親手宰了他……”

  權策起身跟在身後,像個土財主一般,“陛下,能用錢帛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將作監正在革新火炮,澆鑄出來,威力更強,至於兵馬,再重訓便是”

  武後一聲輕笑,的確,駱務整和薛崇胤押回來的第二波金銀,已經不是金塔銀塔所能描述,如果她一時興起,要用金子鋪滿這太初宮做地磚,鄭重怕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權策,“你覺得,誰可重領此軍?”

  權策沉默不語,他在軍中影響已是巨大,尤其是北衙,閻知微兵敗

  投降,武秉德卻被權策套上了收複吐穀渾的功勞光環,李多祚順勢將武秉德推向右羽林衛大將軍的職位,重組幕府,操作眼花繚亂,大部骨幹,都是憲兵哨隊和藍纓軍出身的權策一係。

  他可以插手領軍衛重訓,因為大將軍是武延基,卻不宜在新的虞山軍中插手過多。

  “喲,可是曉得避嫌了”武後酒後作派,要爛漫一些,想到便說了出來,略帶著嘲諷之意,見權策躬身要請罪,又一次伸手拉住他,“此間隻有你我,你隻是提出建議,任用何人,決斷在朕,無須多想”

  權策沉吟片刻,“陛下,臣以為,相王殿下合適”

  武後大為驚愕,注目看他,嗤笑一聲,“你是在逗朕發笑麽?”

  權策緘口,不做解釋。

  武後凝眉,想了想,覺察出了權策隱晦的用意,李顯即將正位,短時間內凝聚起大勢,隻靠武三思,無法製衡李唐積累已久,報複式反彈的磅礴力量,分化才是正道,李旦敗於兵事,武後又給他一個兵事平台,代表並未放棄他,他必然不敢懈怠,旁人也不敢輕忽,真正是一舉三得。

  “哈哈哈”武後再度大笑出聲,雙手抱住權策的腦袋,用上了些力道,湊上朱唇,在他額頭上濃濃印了一記,“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輪回好還,有趣,有趣至極”

  笑聲漸歇,武後伸著手抹去權策額頭上的吻痕,麵上掛了些許落寞,呢喃一聲,“這世間,畢竟還有真男兒”

  返身便走,方向正是浴湯殿。

  權策立在原地,沒有回頭,更不會跟去。

  天空中紛紛揚揚,雪片飛舞。

  太初宮門口,權策跨上玉逍遙,才來到神都苑大街上,便見有一人在路口等候,身上蓋滿了雪白的雪花,凍得發抖。

  “下官姚崇,拜見權侍郎”姚崇聲音中帶著悲憤,躬身下拜之後,便立

  立時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權策身後的綠衣女侍,與花奴並列,竟還混成了小頭目不成?

  “姚侍郎,冒雪在此攔路,有何見教?”權策聲音冷硬,頗為強勢,衝姚佾使了個眼色,令她閉嘴。

  姚崇的怒氣瞬間打落成冰點,哀求道,“權侍郎,下官無能,尚能效犬馬之力,還望您高抬貴手,放了小女……小女蒲柳之姿,不堪登大家之堂,辱沒了權侍郎,罪莫大焉……”

  聲音帶著哭腔,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權策歎口氣,轉身道,“姚佾,你聽到了,非我不欲留你,實在是人言可畏,過個三五日,怕是欺男霸女的名聲便洗脫不掉了,你若有份良心,便隨你父離去,如何?”

  姚崇登時一愣。

  姚佾嘟著嘴,瞪眼生悶氣,她在執行監視武崇望外室的行動中突發奇想,想要擅自行動,被降龍羅漢利索打昏,權策趕人,她死活不走,硬要留下來做個女侍。

  眼下姚崇打上門來,權策看到了打發她的希望。

  “父親,您回府將我那貼身丫鬟打扮打扮,安置在我的閣樓裏,就當是我養著,我一年半載的,不回府”姚佾脆生生的聲音,著實嚇壞了兩個大男人。

  權策驚詫莫名,姚崇也是目瞪口呆。

  “這,可便宜麽?”姚崇這當爹的,似是有些弱氣。

  “您還怕他苛待了我?”姚佾振振有詞,搖頭擺尾,很是有恃無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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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崇深以為然點點頭,方才急怒攻心,想左了,權侍郎做大事的人,哪裏會貪圖女色至此?

  權策愣愣的瞧著父女兩人當著他的麵,達成了禍害他的共識。

  姚崇躬身行禮道別,二話不說,大模大樣地轉身走了。

  “最薄不過春冰,最涼不過人心呐”權策捂住臉,頗感世情涼薄,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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