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雙龍戲珠(十七)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889
  吐蕃世子赤德祖讚沒有入駐四方館,而是去了晨光苑,並當街杖責吐蕃使節,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樂子,神都百姓很是念叨了一段時日。

  武後召見赤德祖讚之後,念他一介童子,稚齡背井離鄉,便特許他自行擇善地居住,當然,赴國子監受教是免不得的。

  赤德祖讚養尊處優慣了,將體麵看得很重,自己選擇的下榻之所,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絕不會因一些下賤奴仆的反對就更改,他的善地自然還是晨光苑。

  這可給鴻臚寺卿鄧懷玉出了個大難題,赤德祖讚是吐蕃世子,位比郡王,自然要有一係列的待遇,可是鴻臚寺的官屬僚佐總不可能去晨光苑履職。

  武後便給輪台侯、東都千牛衛中郎將權竺加了個鴻臚少卿的檢校官職,鴻臚寺隻派仆役護衛入晨光苑,不安排屬官,由權竺監管仆役護衛們的職責,同時陪同看顧赤德祖讚。

  如此這般,權竺便承擔起外事任務,先陪著同齡人赤德祖讚先去了國子監報道,國子監祭酒明山賓親自為他錄了學籍,頒授了書籍和文房四寶。

  權竺為他引見了同為外藩世子的靺鞨部大祚榮,兩人簡單交談了幾句,卻顯然氣場不和,聊不到一起去,大祚榮年長幾歲,有幾分孤高自負,在大周處處不如人,憋得久了,好容易見到個比他還蠻夷的化外蠻夷,當即便端起了架子,赤德祖讚卻是個擰性子,吃軟不吃硬,更受不得委屈,將大祚榮的所謂指點勸誡一一頂了回去,拂袖便走。

  權竺本質上是個醇厚善良的性子,不是迫不得已,不會露出獠牙,見狀溫言安撫了他幾句,“世子,萍水相逢,合則交不合則散,不值當的動氣,氣壞了身子,卻隻有親人朋友傷懷,甚是劃不來”

  赤德祖讚拍了拍胸脯,一把摟住權竺的肩膀,“你和你兄長都是好人,赤德祖讚喜歡跟好人交朋友,我要請你喝酒”

  權竺不太適應與人這般親近,但他天性溫和,也沒有抵觸,笑眯眯地道,“世子遠來,本該我盡地主之誼,左右時日還早,神都風物久有繁華,下官先帶你遊覽一番,再去歸雲裏找家食肆,好生飲宴,隻是我酒量不弘,世子莫要見怪”

  “好,好,你喝不多,我多喝就是了,不見怪”赤德祖讚連連拍胸脯。

  出了國子監,兩人就近先去了洛水渡頭,日頭漸漸升高,有些熱了,赤德祖讚似是不耐,身上穿著中原服飾,卻解開衣襟,褪下一隻袖子,光著膀子,顯然是高原習慣。

  “噗嗤……”鴻臚寺的官差都在偷笑,周圍的士紳百姓,也都指指點點的。

  赤德祖讚臉頰漲得通紅,細細的眉眼閃著狼一樣的凶光。

  權竺笑了笑,也解開了衣襟,袒露出一邊的胳膊,自顧自走上前,在大街上從容而行。

  赤德祖讚留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用力揮了揮光著的胳膊,像是在示威一般,快步小跑,趕上了權竺,待他更為親密。

  權竺一邊引導著赤德祖讚遊玩,一邊豎著耳朵傾聽民間議論,甚好,大多數都在議論日前的金銀入京,他的兄長和太平公主的事情,已經無人問津。

  “……權郎君可是有福之人,陛下恩寵前所未見……”

  “……那是,那麽大個金娃娃,怕不有幾十上百斤,一輩子吃喝不愁……”

  “……你個夯貨,這是金銀的事情麽,這是聖寵,是光耀家門,有這個賞賜,說不定雲曦公主能生個財神爺呢……”

  權竺聽到有一兩句提到權策,說得卻多是他受到的榮寵,所謂的金娃娃,是武後賜下,純金打製,沒有交給在宮中安養的雲曦,而是令內侍抬著,一路招搖過市送到新安縣公府,那娃娃足有丈許高,百十斤重,奇特的是,這金娃娃懷中抱著個偌大的聚寶盆,手中還抓著個與他等高的算盤,瞧著喜慶可愛,隻是有些不倫不類。

  “……千金公主府上的夜宴,那場麵,真真是皇家氣派……”

  權竺聽到這裏,蹙了蹙眉頭,千金公主與兄長同氣連枝,待自己也是極好,她家的夜宴,他從未聽說過,竟然在街上聽來,而且眼前的景況,也不適宜高調,實有些異常。

  念頭隻在腦中一轉,權竺也沒有多在意,街上一行,他心中大為輕鬆,兄長的策略是對的,民間的傳言算是覆蓋了過去,至於朝中的關注點,還要看朝會上。

  “世子,來來來,此地名悅來客棧……”權竺展臂延請,這是芙蕖嫂嫂的地盤,正該大力推介。

  太初宮,武成殿,常朝。

  春官尚書嚴善思、翰林院掌院學士韋處厚聯袂上奏,因進士科貢舉考試重經義、策論,考生通識學問,筆力不足,朝廷起草詔、誥、章、表等應用文書頗乏其人,請開博學鴻詞科,檢拔文詞卓越之士,以備潤色詞章、用資典學,以慰士林渴慕效力之心。

  談及籠絡人心,武後頗為重視,令眾臣商議,自然無人反對。

  梁王武三思冷笑一聲,他自然不難分辨,這是權策在朝中轉移視線的招數,隻是他卻是想得簡單了。

  他的眼鏢向後一戳,當即就有個給事中跳了出來,“陛下,臣彈劾洛陽尹鄭重,包庇原任大理寺卿敬暉,不分皂白,不問案情,為百姓伸冤,反倒大肆捕拿首告舉發之人,旬日之內,虐殺原告百姓十數人,怨聲載道,臣請陛下降旨,為百姓做主”

  武後神色不動,轉過臉,“鄭重,你可有話說?”

  “臣,無話可說”鄭重出列站定,淡然處之,他殺的人,都是鼓噪鬧事,別有用心之徒,但他深知,此事解釋出來,非但不能減輕罪過,反倒有可能再次將權策的事情翻攪出來,不如緘口不言,等待政治解決。

  “唔?嗬嗬”武後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已經是鄭重第二回出來就利落認罪,好不拖泥帶水,倒是有些意思,“既是有人舉報,事主無以辯解,大理寺,將他收押,與敬暉拘在一處,並案處置”

  “是,陛下”狄光遠出來領旨,擺手間,便有緇衣官差將鄭重提了出去。

  武三思等人頗有些不足,感覺像是蓄足了力氣,打在了一團軟棉花上,沒有施展的餘地,要是纏鬥一番,狄光遠為鄭重求情,說不得,還有機會將鄭重換個地方羈押,這出獨角戲,實在唱得沒有滋味。

  “陛下”一聲尖利的呼喚,朝臣見了一場殺氣內斂的攻防,正各自心神緊張,突地聽到這個,都是一個哆嗦,卻見一個通事舍人慌慌張張,仆倒在地。

  “何事驚慌?”武後嚴詞喝問。

  “陛下,千金公主殿下闖宮,指證高陽王殺人”通事舍人言簡意賅。

  恰似一陣陰風吹過,朝中眾臣神經繃緊,隱約的眼神,都看向了武三思和權策。

  武三思滿臉陰霾,權策緊鎖著眉頭,他也並不知內情如何。

  “召千金入殿”武後厲聲喝令。

  千金公主沒片刻就跑了進來,她的形容極其狼狽,衣衫不整,披頭散發,伏地啼哭,“母皇,母皇為女兒作主呀”

  “朕就在這,休要再哭,將詳情道來,自有朕作主”武後額上青筋隱現。

  “是,母皇”千金公主抹了抹淚水,“昨日夜間,女兒在府中召集客人夜宴,高陽王武崇訓酒醉留宿,今日早間,趁早膳之際,他投下蒙汗藥,意圖不軌,好在有護衛忠仆搭救,女兒及時醒來,武崇訓未能得逞,豈料他獸性發作,竟意欲,持劍打殺了公主府數個侍女仆役,女兒萬般無奈,一路奔逃,才求告到宮中來,嗚嗚嗚……”

  “混賬”武後暴怒拍案。

  武三思憂思滿臉,眼珠急轉,急迫思考著應對之法,正要出列,卻見又有個通事舍人奔跑而來,“陛下,大事不好,高陽王尾隨千金殿下到宮門,不慎失足,落在了洛水河中,救起後昏迷不醒”

  朝中登時靜謐無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