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雙龍戲珠(十五)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763
  證聖元年七月中,新安縣公、鸞台侍郎權策,大張旗鼓出安喜門,儀從煊赫,鼓號喧天,布設儀仗護兵,綿延至三十裏外,領地官衙門、春官衙門、鴻臚寺、太府寺、少府監眾官,左右領軍衛眾將,翎頂輝煌,氣勢熏天,引來神都百姓爭相景從圍觀。

  一時間,神都北門水泄不通,旗幡遮天蔽日,道路兩旁人山人海。

  沸沸揚揚傳聞許久,歸義侯合布勒親自押解的倭國首批金銀財貨,抵達神都。

  沿途經過安東都護府、河北道、北都留守府等地方,紛紛遣派地方重兵護衛出境,到了河南道,卻沒有各州刺史的事情,洛陽尹鄭重與左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商洽之後,派出北衙左羽林衛憲兵哨隊,一路護送回京。

  報信探馬一刻一至,解送隊伍,漸行漸近,不隻是兩旁的民眾百姓開始騷動,翹首北望,便是權策身邊的高官們,也都按捺不住,極目遠眺,很是期待。

  “侍郎,此次合布勒侯爺帶來的財貨,當不限於左右領軍衛專用?”陸象先湊到權策身邊,試探著問道。

  眼下權策躍居鸞台,無論是權策自己的人馬,還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人馬,都鬆了口氣,他是毫無疑問的領頭人,官位卻總在中高層徘徊,令人有種頭重腳輕、結構不穩的錯覺,眼下一切歸位,相處起來,要舒坦得多了。

  “咳咳”權策還沒有回應,不遠處響起兩聲輕咳,卻是左領軍衛大將軍武延基和少府監武崇行,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不滿地盯著陸象先。

  左右領軍衛重訓,曠日持久,除了裁剪員額,武延基寸功未立,渴盼重訓軍資,如同久旱盼甘霖,還沒到手,怎容旁人打主意?

  武崇行更是如此,武懿宗在少府監倒台,他接掌以來,努力騰挪,借著父親武攸暨的商道經營,頗有一些斬獲,奈何武後大手大腳,又素來公私分明,絕不向太府寺公帑伸手,他劃拉的那點盈餘,很快便被揮霍了出去,少府監賬麵財產潑天一般,但大多都是宅邸礦產、田地珠寶,價值巨大,但產出有限,無法流轉,總體上入不敷出。

  陸象先憋住了,這兩個皇族子孫,他惹不起,看了眼旁邊滿臉堆笑的地官侍郎、太府寺卿韋汛,重重哼了一聲,此人古板畏怯,除了方正守規矩,可稱一無是處,正該他出麵為地官衙門的利益敲邊鼓的時候,卻一點忙幫不上。

  “嗬嗬,諸位,總歸是大周的收成,老夫是來開眼界的,你們可莫要掃興”春官尚書嚴善思開口了,不動聲色壓製了爭執,看了看權策的背影,葛繪已經與他們溝通了權策應對武三思攻勢的策略,隻守不攻,大造聲勢轉移視線,他有了點想法,還要挑個合宜的時間向權策請示一番。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次第響起,到了安喜門前,已是金鼓齊鳴。

  官道遠方,遠遠地,出現了大隊大隊的兵馬,高高飄揚的金黃色旌旗,表明他們是天子禁軍。

  李多祚將憲兵哨隊三千人全都派了出去,隊伍蔓延得極為漫長,但是與後麵的車輛隊伍比起來,卻是小巫見了大巫。

  “大兄,這車輛,是特製的吧?”武崇行目瞪口呆看著一輛一輛的箱型馬車在麵前駛過,遠處煙塵陣陣,車隊彎彎曲曲綿延,看不到盡頭,咽了口唾沫,好奇地問道。

  “崇行郎君見識敏銳,確是如此,此車乃是駱務整率領奚人工匠打製加固的,主體仍是木料,卻在邊角處,都用鐵片砸實,輪轂也是特製,承重的前輪,每一側都有兩個輪轂,足以承受……兩千斤的重量”

  合布勒氣色很好,他的身後除了扈從,還有幾輛馬車,裏麵裝滿了他在倭國的收獲,都是柔嫩順從到極點的倭國女郎,一樹梨花壓海棠,令他返老還童。

  “兩千斤?”武崇行瞪了大雙目,看了看深深的車轍,沒有辦法不信,“都是,金子?”

  合布勒笑了笑,看了權策一眼,沒有回答,照著權策的指令,銅礦開采之後,暫時存儲在倭國不動,隻將金銀運送回來,他自是不解的,要是將銅也運了回來,哼哼。

  合布勒仰頭看了看神都的雄偉城牆,不說環繞神都城一圈,半圈是綽綽有餘的。

  權策輕聲一笑,不置可否,側身看了後頭一眼,人群中,降龍羅漢不動聲色衝他點頭。

  神都城中,車隊入城之後折轉向東,向著雙曜城夾道,少府內藏庫行去。

  在坊市街口轉彎的時候,路麵上突地伸出來一根方形的鐵錐,一輛馬車碾壓了上去,失去平衡,側翻倒地。

  “嘩啦啦”

  黃澄澄、亮晶晶一片,都是整齊碼好的金錠,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隻有一小半滾落出來,卻堆成了一座小山一般,令四周都明亮了許多。

  周圍的百姓官兵都是大為驚愕,倒是押運的室韋護兵頗為冷靜,招呼著將金錠收檢起來,車馬繼續轔轔向前。

  “天哪,我看到金山了”

  “真的是金山,這些車子裏裝的都是金子”

  ……

  百姓們口口相傳,唾沫橫飛,震撼一層層傳播,看向這些車輛的視線,都是血紅血紅的。

  陸象先看著這無數的財貨就此入了少府,氣喘如牛,強自遏製這心頭翻滾,轉頭低聲問韋汛,“本官記得,朝堂上,陛下曾令太府予權侍郎方便,他可有動用太府的錢帛和便利?”

  “呃……”韋汛尷尬一笑,“並未,下官擠了些錢帛留用,但權侍郎沒有索要,商貿通道,也沒有用現成的,北方海貿,前所未有”

  陸象先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鬱悶無以複加。

  韋汛的心情也不好,倒不是跟錢帛相關,而是這般大張旗鼓金銀入京,神都的輿論風潮,怕是會就此轉了熱點,還須再與梁王商議商議。

  “侍郎,吐蕃世子赤德祖讚已經到了前方,依著禮節,還須向前迎一迎”屬官喚了好幾聲,鴻臚寺卿鄧懷玉才回過神來,拍馬上前,向權策稟報,神情之中敬畏更甚。

  迎接赤德祖讚,也是權策此次出城的目的之一,聞言交代了幾句,帶著另一隊儀仗,策馬向前迎接。

  赤德祖讚是赤都鬆的嫡長子,眼下不過十一歲,與權竺同齡,不同於一般的吐蕃人,他麵孔白皙,單眉細眼,還算清秀,他生母早逝,為祖母養大,他的祖母沒廬氏赤馬類,在吐蕃卓有聲望,娘家又是邏些城的大家族,在高原各處統領著不少大部落,這也令赤德祖讚繼承人的地位穩固。

  一路行來,權策的表現令人跌破眼鏡,又吹又捧,體貼關照,將原本提心吊膽的赤德祖讚哄得眉開眼笑,對這個在吐蕃頗有凶名的漂亮中原人很是喜歡,將父親和論欽陵的交代丟到了九霄雲外,一口答應了權策的提議,到突厥雲曦公主的別院晨光苑暫居。

  入了城門,吐蕃使節前來拜見,並請世子到四方館下榻,赤德祖讚開口拒絕,引得使節不滿,他們都是大相心腹,得了交代,堅持己見,言辭間便失了敬重,有幾分威脅之意。

  權策在旁作出愕然之狀,看向赤德祖讚的視線,帶了幾分猶疑。

  赤德祖讚自覺遭了輕視,當即大怒,令隨從將使團上下眾人亂棍打跑。

  “世子英果貴重,真不愧邏些好男兒”權策又是滿口抹蜜,眼中飄著奇特的笑意。

  吐蕃世子入城便打使節,既能加深論欽陵與讚普一係的矛盾,又能給神都百姓多一些談資,真是頂好的。

  赤德祖讚高高地抬起了下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