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血色羅裙(十九)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721
  神都,上陽宮,芬芳殿,煙水長廊。

  武後與太平公主攜手同遊,春日裏四處姹紫嫣紅,春意盎然,此處卻獨獨不同,滿目隻有幽幽綠意,不見絲毫雜色,涼意沁人,又有穀水水霧蒸騰,涼爽而無躁意,正對了這對至尊母女的心思。

  武後擺擺手,跟隨在後的宮女內侍潮水般退去。

  “太平,告訴母皇,你與權策的實情”武後聲音不大,卻像是錘子,敲在太平公主心上,漏跳了幾拍。

  武後低頭瞧了瞧太平公主無意識握緊自己的玉手,無悲無怒,莞爾一聲輕笑,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我家血統高貴,上齊於天,有世間英豪,複有人間國色,可喜,亦可悲”

  “母皇”太平公主回過神來,撒嬌一般扭了扭身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霞飛雙頰,美豔不可方物,“坊間傳言,都是小人作祟汙蔑,大郎謹守禮節,怎會逾越雷池?”

  武後斜昵了她一眼,含笑哼了一聲,負手迎風,立在長廊旁,看著堤岸邊有枝葉落,穀水中一圈圈漣漪蕩漾開去,“知女莫若母,你也不必多說,權策其人,雖少了些精進之氣,卻是允文允武,重情義,識情趣,有擔當,總在細節處熨帖人心,能入你眼,倒也不奇怪……”

  “還有那張臉,嗬嗬,也頗占幾分便宜”武後轉過身,見太平公主有些局促不安,露出暌違已久的小女兒態,不由輕笑一聲,伸手將她拉到身邊,攬著她的腰肢,柔聲安慰,“朕是皇帝,也是你的母親,母女閑談,不必恁多顧慮,依朕看,坊間有此閑言雜語,對你而言,倒也不一定是壞事……”

  “母皇”太平公主投入武後懷中,一番撒嬌癡纏,“女兒可不管好事壞事,本來神都就有汙言穢語,那權毅的醃臢事一鬧騰,又從長安傳回來,倒像是兩京呼應一般,哼,女兒可不是大郎,一味忍讓縱容,慣得那權毅越不識好歹,過幾日潁州刺史上奏,登封梁氏私藏兵甲,有謀逆之舉,論罪當夷滅九族,母皇可要依了女兒”

  “隻要證據確鑿,也是他梁氏取死有道”武後輕飄飄一句話,便定下了一個家族的生死,轉而戲謔道,“每每事涉家人,權策便優柔寡斷,致局麵不可收拾,眼下更陷你於汙名,在責難逃,太平可有意與他個教訓?”

  太平公主配合地皺起了眉尖,眼神微微閃爍,她不會告訴武後,藍田事後的次日,她便收到了權策的請罪信函,不說旁的,隻衝這個第一時間,再是天大的過錯,太平公主也會原諒了他,再說了,重情義和優柔寡斷,本就是自相矛盾,不可兼得,她更樂意看到他好的一麵。

  權策在武後眼中,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在太平公主的眼中,卻漸漸已經完美無瑕。

  太平公主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認真地盤算著要怎樣折騰權策,“母皇,大郎有些怕羞,沐浴的時候,不僅不要長輩照料,連伺候的侍女也要趕了出去,還有,他有些挑食,對名貴食材並無偏好,卻對烹飪用料要求極高,但有不合口味之處,便隻是笑,寧肯餓著肚皮,也是半點不肯用的……”

  武後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眸中有點點追憶之色泛起,麵上的笑意,漸漸勉強了起來。

  太平公主未曾察覺,兀自嘰嘰喳喳,“女兒有主意了,定要讓他吃些苦頭,咯咯咯”

  母女兩人一路行來,行到上清觀,卻偶然遇見張昌宗引著一行禦醫,匆匆忙忙向宮外行去。

  “陛下,麟趾殿有報,壽春王病情反複,今日複又嘔血,臣聞報後,即率醫官,預備回宮救治”張昌宗躬身稟奏。

  “壽春王,成器?”武後神色淩厲了起來,盯著錦衣繡裳的張昌宗,熏香敷粉的氣息有些刺鼻,“奏報何時送來?詳情如何?”

  張昌宗身子大不如前,彎腰不過幾十息,已然開始酸,聽到這一問,額頭有汗沁出,“陛下,奏報上呈於早間辰時,言及壽春王體內毒素未清,反複作,痛苦不已,今日清晨突暈厥”

  武後又凝視他片刻,目光如刀,紅唇輕動,“去吧”

  “是”張昌宗鬆了口氣,躬身又拜了一拜,邁步欲走。

  “昌宗,殿中省瑣碎事情太多,勞累了你”武後的聲音在後頭飄來,寒意凜冽,“即日起,你便掛藍纓軍都尉職銜,在宮中行走”

  張昌宗全身一抖,跪地謝恩,“臣,叩謝陛下體恤,必竭忠盡智,為陛下效勞”

  他抬著臉,臉上盡是乞求,藍纓軍是北衙禁軍,又是內侍管領,他哪裏能插得上手。

  武後卻沒有搭理他,拂了拂袍袖,快步離去,太平公主趕忙跟上,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辰時得到奏報,現在都快未時了,才帶禦醫去,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麟趾殿雖是禁足,但一應物料供給,也沒有人敢於怠慢,用醫用藥,盡可自專,哪裏用得著驚動他張昌宗?

  不過是想要在武後麵前展示一下存在,賣一賣淒慘罷了。

  張昌宗不安於室,與麟趾殿勾搭上就罷了,還在眼皮底下耍小聰明,純屬作死,武後隻是將他掛了起來,已經是法外施恩,小懲大誡。

  翊善坊,魏王府。

  武承嗣親自將武攸暨送出門房,拉著他的手,許久不放開,笑容都快要溢出臉龐去,“賢弟往日然逍遙,時常在外走動,一向少了親近,眼下既在神都任官,正好常來常往,令兄攸寧也複爵啟用,都是可喜之事,正該慶賀一番,若賢弟不嫌棄愚兄囉嗦,便由我出麵張羅此事如何?”

  “承蒙魏王殿下美意”武攸暨算是見識了變臉的真諦,麵上沒有絲毫異樣,有幾分歉疚,“隻是要想殿下告罪,太平殿下已經做了安排,說是待冠軍侯自長安返回,便設宴慶賀,請柬不日就將奉上,還請殿下賞臉”

  “啊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都是自家兄弟的喜事嘛,當得捧場”武承嗣擺手示意不在意,承諾要去共襄盛舉。

  武攸暨再三感謝,告辭而去。

  武承嗣臉上的笑紋緩緩收起,本就病弱的身體,也同步佝僂了下來,在書房枯坐良久,盯著武攸暨送來的密信,心中一陣陣錐心之痛,兄弟相爭到了這個地步,他這當老父親的,又能如何?

  轉念想到,要平息此次事態,保下武延秀,勢必又要讓渡大批政治利益給權策,心痛更劇烈了幾分。

  門外腳步聲響,武延秀跑進門來,他穿著胡服,戴著赤紅的抹額,頭頂隱約有汗氣飄起,英氣勃勃。

  武承嗣上下打量著他,良久才開口,“三郎,你在府中閑居已久,可有所長?”

  “父親,孩兒早就不耐煩了”武延秀眼睛一亮,“孩兒頗有勇力,想去北衙領軍,權策能做到的,孩兒定能做得更好”

  武承嗣曾經很是欣賞武延秀的自信和野心,而今卻隻覺得礙眼,不說別的,隻說兄友弟恭四個字,他與權策,便不是一個層級的人物,“領軍凶險,為父不忍,你好美食華服,也喜好漁色,在都城之地,怕難得施展,古來常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之說,為父便與你錢十萬貫,你去揚州做一任刺史也罷”

  武延秀眼睛閃了閃,有幾分心虛,整了整心情,強做歡喜狀,“太好了,謝過父親,孩兒願去,孩兒寫信往北都,將這個喜訊告知大兄”

  武承嗣閉目而笑,“還記得你大兄,甚好,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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