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四大天王(下十)
作者:
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704
長壽二年臘月二十七,大理寺卿敬暉自長安返回神都,白檀木一案的審理陡然加速。
大理寺緇衣官差縱馬奔馳在四方官道,每日都有長長的檻車隊列轔轔進入神都,這些曾經意氣風發出外任官的封疆大吏,如今穿戴著南冠囚衣回返,有人高聲吟詩抒發懷抱,也有人痛哭失聲。
這當中,最為淒切的,卻是江南道觀察使馮君衡,他是一路走一路哭,活活哭到暈厥過去。
來到大理寺,聽聞闔家老小都已被拿捕,更是惶恐萬狀,用力抓著監獄柵欄,拚命晃動,“我家三郎元一,年方九歲,尚不知世事,與此事毫無瓜葛,懇請諸位大發慈悲,大發慈悲,饒了他啊”
旁邊大理寺的獄卒官差,卻隻是冷冰冰盯著他,無人回應。
馮君衡用頭顱撞擊著柵欄,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許是厭惡他過分聒噪,獄卒撈起鐵尺,在他背後一記重擊,恰到好處的將他打暈了過去。
大理寺監獄大發利市,人滿為患,為了便於分辨人犯,有序提審,獄卒給這些犯官定了天幹地支的編號,刑房之中通宵達旦,雖無法與來俊臣主事時候的酷烈相比,也是三木之刑無所不用,淒慘的嚎叫聲終日不絕。
敬暉畢竟不是酷吏,他是有底線的,他早已給監獄裏這些凶神惡煞放過話,用刑可以,隻是不要出人命,然而,牢獄之中,藏汙納垢,各種勢力都有,他雖是大理寺卿,卻也無法一手遮蔽,短短幾日間,還是有幾人受刑不過慘死。
其中之一,便是長安留守府長史侯繆,大理寺少卿狄光遠連續審了他一日兩夜,活活將他審死在眼前,伸手探過鼻息,確認死透之後,才擺手令牢頭處置。
刑房的門打開,敬暉負手站在外頭。
狄光遠微微一愣,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躬了躬身,“見過寺卿”
敬暉回身,深深看著他,神情複雜,眼前這位不算強硬卻也不俯首帖耳的年輕副手,是當朝宰相的長子,但他並不信處死侯繆是狄仁傑的意思,很明顯,他走了一條與父輩不同的道路,好在,這條路,與自己倒是不衝突,清水臉上露出個難得的淺笑,“死了?”
“是”狄光遠以微笑以對。
敬暉點了點頭,“陛下的旨意下來了,韋處厚無罪開釋,你去安排一下,也消解一下罪業”
狄光遠卻不認同,“下官這是,做功德”
敬暉嗤笑了一聲,搖搖頭,不置可否,轉身離去。
狄光遠目送他走遠,眼神堅毅如鐵。
“韋學士,恭喜,你自由了”牢獄最深處,也是最幹燥,能有一絲絲陽光的地方,是韋處厚的監牢,狄光遠親手打開鏽跡斑斑的鎖頭,將門拉開。
韋處厚一臉茫然,嘴唇抖動片刻,終是問出了心頭疑問,“這位小官人,老夫犯的是大不敬之罪,還有結黨之嫌,怎會還有開釋之日?可是哪裏出了謬誤?”
狄光遠聞言,哭笑不得,“韋學士多慮了,你在家祠中供奉發妻雕刻,那物件兒隻是白橡木,並非白檀木,你遭人蒙蔽脅迫,又有主動檢舉之功,陛下隆恩,赦免於你”
“竟真的是白橡木?”韋處厚愣在當場,喃喃自語,任由獄卒給他卸下手銬腳鐐,踉踉蹌蹌跟著狄光遠出了監牢。
外間有冬日暖陽,光線明亮,韋處厚以手遮眼,四下裏望了一遭,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奔了過來,跪在地上便是一陣嚎啕,年歲都不小了,卻都是埋首詩書,哪裏見過這等風雨。
韋處厚撫了撫兩個兒子的頭頂,露出滿足的笑意,想起他們能來迎接,定是有人提前知會,轉頭對狄光遠拱了拱手,“多謝官人周全”
狄光遠笑了笑,若有深意,“韋學士安貧樂道,光遠敬慕,世間萬事,不過隨心而走,韋學士粗茶淡飯,心中高潔,便勝過玉盤珍饈,韋學士拜的是白橡木,心中摯誠,便勝過白檀木”
韋處厚聽出他弦外有音,眼中有幾許不解,也有些許明悟。
太初宮,麟趾殿。
臨淄王李隆基隔著窗棱,看著外間藍色孔雀盔纓的士兵穿梭交錯。
快到春節了,麟趾殿外還是一片光禿禿的,沒有絲綢絹花,也沒有鮮豔的燈樓,更沒有喜氣洋洋的宮人。
“殿下,白檀木一案說到底是皇嗣殿下在垂拱年間的舊臣所為,皇嗣都未見得知曉全貌,與您幹係並不大,無須過於憂慮”李隆基的心腹宦官高延福在後頭,見他心緒低迷落寞,出聲開解。
李隆基嘴角抽了抽,帶著些譏諷之意,“左右是死不了的”
白檀木案發,皇嗣舊臣陷入羅網,他隻是憂慮,馮君衡押解進京,算計廬陵王的陰謀無法得逞,他隻是遺憾,都沒有太往心裏去,但侯繆死了,卻給了他巨大的心理打擊,終究是棋差一招,又是清潔溜溜,慘敗給了權策。
不僅如此,最先肇事的內奸韋處厚,竟然無罪開釋了,此人雖無足輕重,卻關乎顏麵,牽扯坑陷了麟趾殿如此多的羽翼人馬,竟還能全須全尾大搖大擺出獄,不能不說,這對於麟趾殿的威望,是個莫大的打擊。
“吃幹抹淨,莫此為甚”李隆基用力握著朱漆欄杆,手背上青筋暴跳。
虞山,軍器監工場。
權策看著武崇敏和杜審言鼓搗出來的新型火器,半晌無語。
“大兄,這個,不行麽?”杜審言有些矜持,不便出聲,武崇敏卻不用,自打懂事,大半時間跟在權策屁股後頭,受他言傳身教,在他麵前,不知臉麵為何物,撓著後腦勺徑直發問。
“也不是不行,隻是,此物,許是太龐大了些”權策平複心緒,咂了咂舌頭,古人的智慧從來都不應輕忽,眼前的大型火器,其實應當是投石機與炸藥包的合體,隻是算計了投石機的拋射周期,縮短了引信的長度,確保投射落地的時候,炸藥包能剛好爆裂,“而且,炸藥包裸露在外,還有這木質器具,都很容易被破壞,還須多多思量”
杜審言皺了皺眉頭,“那便用銅鐵?”
武崇敏低頭在投石機上比劃了兩下,眼睛一亮,“大匠,何不用銅鐵造個寬一些的管子,將炸藥包包了起來,用床弩的機括設計,將炸藥包撞飛出去?”
“如此正好,郡公奇思妙想,老朽不如”杜審言捋須讚許。
武崇敏嘿嘿得意。
權策聞言扶額,這大概是最粗糙的手動火炮了。
武崇敏見了他的反應,得意之情盡去,訕訕然,“大兄可是覺得不妥?”
權策拍拍他的肩頭,“崇敏設想得極好,盡可試試,隻是要小心行事,不可犯險”
“嗯,大兄放心”武崇敏重重點頭。
“主人”絕地匆匆趕來,似是有事稟報,權策走開幾步。
“主人,前幾日有人夜探府邸,被沙吒術的人拿了,押到了虞山來,您要不要見見?”
“哦?”權策起了好奇心,回頭見武崇敏和杜審言已經在剛拖來的床弩上探討著什麽,便沒有驚動他們,隨絕地去了工場附近一處僻靜的茅草房。
“主人”沙吒術行禮拜見,將那人頭上的黑套子摘了下來,取下了他嘴巴裏的破布。
那人奮力掙紮,眯著眼看清與刺眼的陽光一道進門來的,正是她要找的權策。
“權郎君,你救救我父親……”
權策眯起了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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