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廬陵魅影(下四)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677
  神都,太初宮,三清觀。

  義陽公主府的方士被接進宮中,在此地為謝瑤環祛除劇毒。

  劇毒固然是劇毒,隻不過用量並不多,不至於令謝瑤環出現毒侵五髒,麵目青黑,周身惡臭纏繞的凶險症狀。

  事實上,卜月進宮當日,便有把握當場將謝瑤環救治好,但他出於謹慎,並未立時用上全力,隻是穩住了毒素,使之不再惡化。

  當宮中前來探視的一應要角相繼離去之後,卜月托詞要辨識一下謝瑤環中毒的因果,以便對症下藥,想要看看謝瑤環最後接觸的物件兒,伺候的宮女不明詳情,將謝瑤環中毒前的桌案抬了上來,她審閱的公文,也原樣未動,梅花內衛密報豫王謀反的公文便讓他看到了。

  他強行按住心頭的驚濤駭浪,很是專業地細細嗅了嗅紙張,本是故作一個姿態,卻被他現了大問題,公文的紙張中確有毒素,而且分量還很大,若謝瑤環真是因翻開這份公文中毒,那絕不應是眼前這個淺淺中毒的狀態,早應該魂歸地府了。

  卜月驚疑不定,他已然確認,床榻上中毒的女子,定是有貓膩的,她不是翻開公文中毒,而是先在公文上抹了毒素,又給自己下了毒,隻不過,她是個生手,並不曉得劇毒的分量差別,很容易暴露。

  便是如此一人,渾不知用毒深淺,卻悍然對自己下毒,那定然是抱了必死之誌,她堂堂宮禁得寵女官,是為了什麽?

  卜月心中一時火熱一時冰涼,心中動蕩不安,以他心性,定是要將她救下的,以性命守護所信所仰,這女子與他,與整個無字碑,都是同一類人,可他並不隻是自己,不能率性而為,進宮之前,不明詳情,主人隻令小心謹慎,並無詳細指示,眼下四顧隻有宮女太監,他無處通消息,也無法請示。

  正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一個倒藥渣的灰衣苦力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腰間竟然掛了一支鵝毛,看似是疏於搭理,粘上的汙穢,在他看來,卻是再聖潔不過的了。

  無字碑的標誌是一方小小的墓碑形狀的玉牌,也就拇指大小,那跟鵝毛,便是無翼鳥的標誌。

  “嗬嗬”卜月笑了,借著寫藥方的機會,快寫了一頁紙,又攥成一團,丟在了藥渣裏。

  沒過多久,殿中省少監李笊親自前來,明著是詢問三清觀一應供給需求,實則傳來了權策的命令,“慘烈其事,務保平安”

  於是,中毒狀況被控製住不久,情形急轉直下,謝瑤環陷入深度昏迷,水米難進,臉色如同死人,惡臭難聞,情形可怖至極。

  武後聽聞後大驚,親自前來探視,她下令處決了滎陽鄭氏的坐探小隊,卻並不代表她不相信坐探上報的消息,又安排了人去澠池追查,查訪的密報還沒回來,卻收到了河南道地方和豫王李素節的奏報,豫王府白日起火,府邸幾乎被夷為平地,府中有姬妾九人、子三人、女二人葬身火海。

  一片白地,自是查無可查,卻是好一番蹊蹺。

  未久,派去執行處決任務的內衛奏報,有滎陽鄭氏族人與叛變內衛攪在一起,此人曾為滎陽令鄭善應幕僚,鄭善應已離奇遇害,據聞,他生前曾私下接見了太常少卿劉思禮的恩師,術士張璟藏。

  劉思禮其人,武後谘問過上官婉兒,得知是廬陵王在東宮時的太子左中允。

  局麵到此時,雖仍有不盡明了之處,對武後而言,已是豁然開朗,她也無興致詳查究竟,不外乎仍是她痛恨的兒媳婦韋氏作祟,隻不過這次,她將矛頭對準了豫王和權策,由她去,且看她牙口如何。

  “神都風傳,你能妙手回春,梁王也誇讚你有回天之能,為何瑤環症狀每況愈下?”武後隻看了謝瑤環一眼,便不忍再看,怒斥卜月。

  卜月跪在地上,全身汗濕,“陛下,草民對毒性始料未及,眼下仍能治療,隻是要耗費些時日”

  武後聽他說得輕易,已有幾分不喜,隻當他是奸猾成性,故意誇大病情,下令傳召禦醫前來問診,眾多禦醫商議良久,臉色尷尬不已,一開始的中毒他們都無法解決,眼下毒性更加複雜,他們更是束手無策。

  武後這才相信了劇毒的凶險,臉色陰沉,“仍由你診治罷了,此乃朕得力臂助,若能令她康複,朕不吝賞賜”

  “謝陛下”卜月連連叩頭,絲毫沒有驕矜之意。

  武後鳳袍一擺,快步離去,她抱著貓逗老鼠的心思,準備看謝瑤環蘇醒後當如何處置豫王謀反案,以辨別她的忠心,眼下卻是一切成空,謝瑤環是真的中毒,那梅花內衛便是真的不幹淨,滎陽鄭氏也是真的生出了野心反骨。

  “孽子”武後怒其不爭地自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回到長生殿,當即對上官婉兒道,“婉兒擬旨,滎陽令鄭善應作為一地父母,朝廷命官,蹊蹺死去,朕心不忍,著禦史中丞葛繪即行前往滎陽,窮究此案,涉案之人,寧枉勿縱,若查無結果,令他提頭來見”

  上官婉兒聽得先喜後驚,埋頭命筆,心砰砰直跳。

  韋氏既是想要鬥,朕便為你加把火,滎陽鄭氏,若是嫌千年之命太長,朕卻不憚令你在朕手中戛然而止。

  武後仰起頭,雙目精光四溢。

  北衙節堂,權策高踞上座,虎視著下列一幹將領,他的兩旁,靠後半步,分別坐著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萬騎將軍拓跋司餘。

  良久,權策收起淩厲鋒芒,靠坐在虎皮座椅上,好整以暇問道,“我聞,北衙軍中,竟有都尉以上軍官聚眾賭博之事,下列諸將,可有情弊自陳?”

  眾將垂,卻無人出列認罪。

  “唔,沒有,甚好”權策悠悠然,“傳我憲兵哨隊”

  憲兵哨隊,是權策在北衙的第一個動作,自左羽林衛各營哨中,選拔三千人,自成一體,不佩橫刀,而執長劍,劍柄流蘇為白色,操演如常,卻不執行勤務,專責內部軍紀,巡查路線也不是固定,糾劾違規違紀,可當場行刑,也可整理記錄上報,由武秉德兼領。

  有三名憲兵都尉進入節堂,也不多說,下手便將幾名將領揪了出來,大多都順從,卻有兩人罵罵咧咧抗拒,語出威脅。

  “咣當”權策衝衝大怒,一腳將麵前桌案踢翻,戟指那兩名反抗的將領,“無法無天,本大將軍在此,膽敢違我軍法,若我不在,豈不是要占山為王,左右與我將這二人拿下,痛打六十軍棍,其餘賭博者減半,三十軍棍,立即執行”

  中軍湧入,將人拖下去行刑,有一人不停叫著冤枉,權策卻抬眼望天,不予理會,有一都尉在拉扯時惡意挑釁,他豈會不知。

  “報,行刑完畢,有一人體弱,受刑不過,當場死亡”

  “受刑幾何?”

  “六十軍棍,在五十九軍棍斃命”

  “何人?”

  “左羽林衛中郎將韋湑”

  這個名字一出,節堂一陣靜謐,李多祚皺了皺眉,看了權策一眼,韋湑是廬陵王妃的從堂兄弟,原本放在周仁軌這裏鍍金,豈料周仁軌倒台,權策上位,竟下手將他打死。

  “既是如此,向韋湑府中出訃告,言明本大將軍之惋惜,北衙願助喪家一臂之力,厚葬之”

  “大將軍仁義”眾將齊齊俯,李多祚也拱了拱手,權策如此作為,定有他的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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