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還君明珠(終)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49
  大理寺官差將左羽林衛大將軍周仁軌拿捕下獄,才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韓鹹親自按察訊問,由晝及夜,以半個時辰為界,接連提審數十次,三木酷刑無所不用,逼問其幕後主使及其同謀之人。

  周仁軌遍體鱗傷,實在忍受不住,麵無人色,全身觳觫,他是極想要招供的,驚馬的兵馬,便是武秉德新換了兵馬的那一隊,與自己無幹,可武秉德是皇室宗親,又是權策的黨羽,這背後牽扯出來,便是漫無邊際,休說是他,便是韋溫和廬陵王,也承受不起,再抬眼,望著高居正堂,頭頂正大光明,麵色陰狠的韓鹹,猛然驚醒,這人也是劍南道出身,因安戎城一戰功勞,與武秉德一同入朝廷為官,接替了宋璟,掌管大理寺。

  周仁軌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心下慘然,“都是我一人所為,權策裏通外藩,侍寵橫行,敗壞朝綱,不殺他,不足以平我心頭之恨”

  “原來如此,你是受了別有用心之人指使,陰謀破壞大周與藩屬的良好關係,尤其是不想看到權郎君與雲曦公主結成連理,不惜用出暗殺伎倆,圖謀令大周與後突厥的親善關係毀於一旦,你這等敗類,覥顏侍敵,同室操戈,禽獸不如”韓鹹的原來如此,與周仁軌的原文差異很大,戟指著他,怒意勃。

  周仁軌張口結舌,橫豎是死,索性不再反抗,哼哼兩聲,“寺卿法眼如炬,我又何能饒舌,還請擲下火簽,與我一個痛快罷了”

  “甚好,好個厚顏無恥的叛國之賊”韓鹹怒極而笑,手握火簽丟了下去,“先將這匹夫雜治一番,以叛國謀反定案,請旨淩遲處死,判案移送秋官衙門覆核,待駕帖下達,立即行刑”判決完畢,猶自怒氣未消,氣哼哼地點了一句,“本官對此人深惡痛絕,下列眾差人,各守本分,休得自誤”

  說完拂袖而去,官差對長官的意誌自然心領神會,當下將周仁軌拖拽出門,這一番雜治雖不至於要了他的小命,缺個胳膊斷了腿兒卻都是可以的,足以令他毀去終身。

  “且慢”大理寺正狄光遠喝止,“本官有下情上複寺卿,爾等且不急動作”

  狄光遠快步進了內衙,直趨韓鹹的簽押房。

  狄光遠看到的,是韓鹹氣定神閑地品茗,完全不見了方才怒衝冠的模樣,心中驚疑不定,猶豫了下,還是說了來意,“寺卿,那周仁軌不足道,卻是廬陵王一脈,其人雖險些傷及權郎君,人神共憤,但若是撕破了臉皮,恐無端樹敵,頗是不美,不妨稍緩片刻,以待權郎君措置?”

  韓鹹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而今狄仁傑拜相,深得武後信任,幾成武三思之下第二人,這位相爺公子,卻是並未飛揚跋扈起來,也是難得,悠然啜飲一口茶水,若有深意,“多謝寺正善意,本官雖獨斷一衙,行事卻未敢擅專”

  狄光遠聽出他的意思,這是既定的動作,並非逞一時意氣,他心中微有些不舒服,他與權策有些交情,在奪儲之爭中,他又若有若無地呼應了權策行事,眼下看韓鹹作派,雖挑明幾分內幕,卻是帶著疏離戒備,不肯切入實質,“寺卿既是心有成算,卻是光遠多嘴了”

  “卻非如此,本官初來乍到,日後多有要仰仗之處,寺正善意彌足珍貴”韓鹹坐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我聞大理寺職權差事,以往多有為禦史台侵占之處,此乃來俊臣奸臣遺禍,大大不合規矩,還須刷新一番,我有意奏疏一封彈劾禦史台因循惡政,敗壞法度,寺正可願與我共襄盛舉?”

  狄光遠聞言,心思電轉,韓鹹辣手處置周仁軌,馬不停蹄又要對群龍無的禦史台難,前者他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後者卻有理有據,還邀請他同謀,兩者風格截然不同,相比之下,後者才是熟悉的權策味道,前者幹係甚重,即便不是權策授意,怕也不是韓鹹自作主張,隻是權策人馬向來以忠耿精幹著稱,誰又能擅自調度呢?

  狄光遠刹那間閃過許多念頭,心頭亂糟糟的,卻是不敢與這一眼望不到底的強橫寺卿糾纏,拱手推卻,“寺卿垂愛,下官位卑,不敢預朝廷大事”

  韓鹹卻也並不失望,寬勉了幾句,將他送了出去。

  狄光遠苦苦挨到下值,立時便快馬回府,在父親狄仁傑麵前,得了最新消息,秋官尚書宋璟已經以極快的度準許了韓鹹的判詞,上呈鳳閣,宰相眾人,包括狄仁傑本人在內,無人置一詞,周仁軌的性命,已經去了九成。

  “父親,韓鹹行跡怪異,前後不一,到底是何故?”狄光遠問出了憋了許久的問題。

  “權郎君當出山,不出已不行”狄仁傑沉思片刻,歎息著道。

  狄光遠似懂非懂,緩緩點頭道,“父親之意,葛繪等人背著他為他謀奪左羽林衛大將軍之位?”

  “背著他?嗬嗬,卻也不盡然”狄仁傑溫厚一笑,見兒子滿麵迷茫,“權郎君安排韓鹹彈劾禦史台,怕是在為葛繪晉身之路,用意在於酬功,權郎君不在朝,葛繪經營協調,居功至偉,他當是知曉,隻是佯作不知罷了”

  “我也是做如此想,若朝中各派旗下人馬,都能自行其是,豈不是亂了套?”狄光遠心有餘悸,他是主張守序的,不喜縱來橫去的混亂。

  狄仁傑搖搖頭,撫須笑而不語,自家這孩兒卻還是稚嫩,人心隔著肚皮,哪有誰,定是誰家人馬?背叛和博弈才是朝中主流,若真是死水一潭,怕是龍椅上那位最不放心了。

  狄仁傑眼神幽微。

  長壽二年正月十三,武後下製,奪周仁軌一應賞賜誥封,處以極刑,罷權策太平公主府邑司令職務,任為左羽林衛大將軍,總攝北衙操演募兵之事,賜婚後突厥雲曦公主,準大理寺卿韓鹹所奏,申飭禦史台六位侍禦史,擢升侍禦史葛繪為禦史中丞,行禦史大夫事。

  這道製書下達,朝臣無不驚悚不安,大周朝中三司,禦史台由葛繪把持,秋官衙門乃是宋璟掌握,大理寺卿更是韓鹹,如此一條龍,權策幾乎掌握了朝廷法度命脈,比之於武承嗣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有的憂心忡忡,有的火急火燎,但卻不知出於何等心思,竟無人上奏疏反對。

  他們不反對,權策便自己反對,新官上任的葛繪,連連上本,將三把火燒向了公認的自己人,同時彈劾大理寺卿韓鹹、秋官尚書宋璟,處置周仁軌一案,倉促草率,有失公正,請旨徹查,還周仁軌公道。

  初時,武後置之不理,葛繪卻如同瘋癲,死咬著不放,甚至將左羽林衛兩位將軍武秉德和野呼利一同牽扯進來,大有不將此事辦成大案,決不罷休的樣子。

  武後仍舊不肯鬆口,大理寺卿韓鹹自請降職,秋官尚書宋璟自請出京。

  又拖延了幾日,武後終是在奏疏上朱批了準字,韓鹹降為太常少卿,以冬官侍郎宗楚客為大理寺卿,宋璟轉為冬官侍郎,赴北塞監督營造雲州、涿州道路,以河內王武懿宗為秋官尚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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