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人麵依舊(中)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458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義陽公主府仍在,接風宴之後,權策婉拒了武攸宜的盛情邀請,回了府中,拓跋司餘和上官婉兒也隨著他入府。

  府中常有仆役,灑掃清潔之事都是常做的,權策親自引著這兩位貴客去客院安置。

  拓跋司餘進門前,晃了晃頭,雙眼有點昏黃,“你名頭不小,就是官職不行,也沒有個爵位,外出見人都是個大麻煩,你那外祖母像是有些偏心的樣子,用不用我覲見的時候,幫你遞遞話?”

  權策悠然一笑,拍拍他肩頭,“很是不必,我已經快要習慣了”

  相比之下,上官婉兒就要直接得多,也不顧四周人多眼雜,將他抱了個滿懷,“我的郎君是蓋世英雄,怎能在七品官任上受這些醃臢氣,郎君,你辭官如何?”

  權策輕輕擁著她,擺擺手,仆役下人潮水般退走,上官婉兒不是真的讓他辭官,而是以退為進,鬧一鬧小性子,哭上兩聲,找武後要奶吃,這一招別人可以使,他不能,他沒有回應,上官婉兒隻是一時鬱憤不平,失了平常心,不難想清楚其中關節。

  抱了一會兒,胸前漸漸有一些濕意,上官婉兒帶著濃重的鼻音,“上天,對郎君太不公平”

  權策在她晶瑩如玉的耳蝸上輕輕吻了吻,“我是非常人,要做非常事,便要忍非常苦,沉浮這許多年,你我還有什麽看不透?”

  暮秋夜涼露重,公主府後院高高的三層繡樓上,燈光明明滅滅,長安雖不是京都,終究已是中樞重鎮,不好再肆意出雙入對,上官婉兒癡纏片刻,目送權策離去。

  又要回到神都那磨人吃人的宮禁中,與情意深重的郎君隻能相見不相識,她的心疲憊不堪。

  權策回到自己的未名小院兒待了會兒,便信步走到後院,登上了繡樓。

  頂樓的開闊花廳裏,左邊坐著千金公主、玉奴和綠奴,右邊則是權忠、沙吒術和卜月,加上權策身後亦步亦趨的絕地,無字碑和無翼鳥的骨幹人物,已經到齊。

  “……殿中侍禦史王慶之成了武承嗣黨羽的惡犬,一直在攀咬皇嗣的人馬……”

  “……宗楚客回京任司農少卿,恩將仇報,幾次彈劾杜審言,據傳他對杜審言的將作大匠職位頗感興趣……”

  “……太常少卿崔融遭到新任的冬官侍郎蕭至忠彈劾,罷官解職,回鄉下去了……”

  “……來俊臣羅織罪名,抓捕了不少老臣,後因罪證不足釋放,但老臣們年紀都大了,遭受刑獄,回家不久便接連離世,那段時間,神都滿城掛白……”

  ……

  權策聽得心浮氣躁,朝中仍是震蕩不休,宗楚客對杜審言下手,顯然預示著自己與武三思的短暫聯盟已告破裂,這並不奇怪,因利而合,勢必因利而分。令人惱火的,是蕭至忠,他是太平公主的人馬,但卻是自己設法一手提攜入朝的,竟然忘恩負義,對付自己的好友崔融,這是一個很不妙的信號,無論是太平公主駕馭不住自己的人,還是她授意手下人如此動作,對他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

  “還有沒有別的?”

  “還有,劍南道觀察使吉頊上了奏疏,彈劾主人,妄動刀兵,窮兵黷武,搜刮無度,強令各州府捐輸軍資,致使地方虧空甚巨,運轉艱難”綠奴憤憤不平地又補了一條消息。

  “嗬嗬,倒是心急得很嘛”權策露出一絲笑意,為了貫徹上官婉兒要求讓他吃點兒苦頭的要求,趙與歡將吉頊扔到了一個鹽場裏麵,做起了鹽工,那可是跟礦工差不了多少的苦活兒,吉頊以淚洗麵,足足過了一個多月,肉皮都被搓掉了一層,才被從天而降的鮮於士簡救下,心頭有氣,自然要找宣泄口,他的主子武承嗣很是提防權策,他如今又風光無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目標。

  “你們這頭呢?”權策轉而看向權忠。

  “……王勖有異動,他似乎與東宮的內侍牽上了關係,定是有所謀劃……太平公主府的人手,竟也在盯梢他,但卻不是製止,還暗地裏排除了一些障礙,似乎是在推波助瀾……”權忠眉頭皺得緊緊的。

  “……鳳閣舍人張嘉福的家人,暗地裏與東門那邊的城狐社鼠聯絡,大撒錢帛,那些城狐社鼠走街串巷,威逼利誘了不少人家,讓他們與他們結夥行事,具體是在謀劃什麽,一直沒能探聽清楚……”沙吒術滿滿都是挫敗感,不隻是沒有探聽清楚那麽簡單,他的人手,折了不少進去,掌控的街麵兒大大縮水,耳目手腳都退步不少。

  “你們可真出息了,一問三不知,這點兒能耐,連敢死團都不如”絕地陰測測地說了一句,對權忠和沙吒術的不滿溢於言表。

  差事辦得不體麵,權忠和沙吒術無法推脫,站起身,跪在了權策麵前。

  花廳裏一片沉寂。

  “張嘉福那邊暫且放著不管,盯著就行”權策站起身,撚了撚手指,沉吟著道,“王勖那邊,也先盯著,弄清楚與他交通聯絡的人是誰,絕地,你安排八駿帶著十八羅漢去做”

  “是,主人”絕地應下。

  “都下去吧”權策深吸一口氣,擺擺手,無字碑的人倒是窸窸窣窣都下去了,無翼鳥的三人卻隻是站起身,往他身後一站,立時轉型成了侍女。

  權策沒怎麽在意,憑窗而立,腦子裏亂紛紛的,太平公主推波助瀾,讓王勖與東宮勾連,定然不是為了給兄長皇嗣找個助力,怕是想做黃雀,隻是,她眼中誰是蟬,誰是螳螂呢?這螳螂會不會也將自己包含了進去?

  官場上,陰私裏,太平公主都在抽著自己的悶棍,說她是無意的,傻子都要笑。

  “姨-母”權策輕輕念叨這個詞,曾經他隻有高安公主一個姨母,這個詞溫暖到了心坎兒裏,現在姨母多了一個,卻是冷颼颼的,時常帶著難聞的腥氣。

  “一個就夠了,真的夠了”權策歎口氣,心裏一道枷鎖解開,一身輕鬆,他不是泥巴捏的,當著麵兒可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但是各自身後陰影裏,都藏著嗜血的羽翼,那裏麵,可沒有溫良恭儉讓。

  “主人,夜深了,奴奴伺候你就寢”這是千金公主的聲音。

  權策苦笑一聲,連連討饒,“於公你是公主殿下,於私我得叫你一聲姨母,切莫再如此”

  千金公主怔了一怔,帶著些恐慌,“不管是什麽,你就是主人,我就是你的奴婢,你不是要反悔吧?”

  權策頓時失語。

  今夜就寢,到底是千金公主帶著綠奴和玉奴為他寬衣解帶,擦洗身子,鋪床疊被,她們三人還一同值夜,就在權策臥房的外間安置。

  權策隻有感慨,世事無常,偶爾還有些荒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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