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艱難皇嗣(十三)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04
  清晨,來俊臣從床榻上起身,眯著雙眼,平伸雙手,站在原地,一群丫鬟環繞著他,為他穿上簇新的官袍,盥洗用具齊備,溫熱的毛巾在臉上輕柔拂過,驅走夏日難纏的睡意。

  洗漱清潔完畢,來俊臣也精神了起來,隻是臉色仍舊不大好看。

  想辦個鐵案邀寵,卻沒有那麽容易,武延秀用私謁的罪名,一竿子掀翻了裴匪躬和範雲仙,正在興頭上,對追查皇嗣黨羽頗為上心,人家有個好爹,他不能爭,有好的線索還得主動奉上,總體上仍是收獲寥寥,隻抓了些小蝦米,殊無分量。

  來俊臣更是淒慘,隻能在裴匪躬、範雲仙還有魏元忠等人的後輩子嗣和門生故舊上找些茬子,日子過得清湯寡水,有時候甚至要跟洛陽司馬王祿搶活計,滋味很是不爽利。

  即便如此,還總會接到秋官衙門的核查駕帖,宋璟口口聲聲將律法掛在嘴邊,板著棺材臉屢屢找上門來,端的麻煩。

  邁步出大門,一騎快馬猛衝而來,馬上黑衣官差大呼小叫,“中丞,大喜,中丞大喜呀”

  “混賬,胡咧咧什麽”來俊臣一心撲在製獄上,已經有好幾日未曾納妾了,當即厲聲嗬斥,從來都是他誣陷別人,今日卻憑空遭人誣陷,怎麽能忍?

  “中丞恕罪,屬下等奉命監視犯官裴匪躬的流放家眷,發現了蛛絲馬跡,他們一家沿途受到各家道觀的接應照料,後在他們當中發現了一人一路茹素,經查,此人並非裴匪躬家人,乃是司馬承禎徒孫,神都通微觀的道士”官差挨了訓斥,滾鞍下馬,跪在當街,將喜事脫口稟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來俊臣仰天大笑,連日來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大踏步登上車,“任你精奸似鬼,也逃不過本官法眼如炬,宋璟那廝口口聲聲執法如山,這回本官看他如何反駁我這鐵證如山?”

  “這是賞你的,待本案功成,本官給你換套行頭”

  “哐當”一聲,來俊臣從馬車裏扔出十貫銅錢,卻不料打在官差腦門上,頓時開了瓢,血流滿麵,來俊臣尷尬在當場。

  “紅紅火火,好兆頭,屬下謝中丞賞賜”官差倒是伶俐的,捂著腦殼抱著銅錢,點頭哈腰。

  “唔,且去尋家醫館”來俊臣胡亂擺擺手,進了車裏。

  心中急切,來俊臣隻覺得平日速度尚可的馬車,今日緩慢得難以忍受,不停掀開車窗張望,一顆心早飛到了武成殿。

  可惜,他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武後如常料理完政務,問及奏議,最先蹦出來的,是夏官尚書婁師德,“陛下,臣接獲官報,權策訓導監察右玉鈐衛、焰火軍完畢,右玉鈐衛兵額七萬,業已到位,平均年齡為二十八歲,敢死團重建完成,日常演訓及軍紀整備皆已到位,焰火軍之事,官報未提及細節,隻說都如陛下所願,公務完成,權策請旨回京”

  武後嗬嗬一笑,焰火軍的事情,一定程度上仍是保密,權策敢說如她所願,她便敢信,“侯思止是要將老兵進行到底了,也是有趣,罷了,令權策回來吧,太平念叨了好幾遭了”

  “臣遵旨”婁師德領命退下。

  來俊臣早已憋瘋,見縫插針,“陛下,臣請旨,道長司馬承禎,暗中與罪臣裴匪躬來往,派遣門徒混跡於裴匪躬家人之中,行事鬼祟,理當拘拿重辦”

  “敢問來中丞,司馬道長關照友人遺孀,犯了哪條律法?”不出意料,宋璟又板著臉出來了。

  “勾結謀反罪臣,人證物證俱在,宋侍郎還有見教?”來俊臣挑了挑嘴角,陰陰反問,“還是說,在宋侍郎眼裏,與反賊私下往來,都可打著友人的幌子免於調查?”

  宋璟微微一笑,“中丞言重了,本官隻是谘詢,未料中丞竟果然嫻熟於刑名,可喜可賀,然中丞亦當知曉,依照律條,民,從賊附逆,屬民律大罪,由地方審判,報秋官衙門斷罪,與禦史台無關”

  “你……”來俊臣一下子噎住,雙眼瞪著宋璟,幾乎要冒出火來。

  的確,司馬承禎雖然地位高崇,但隻是宗教人士,無官職在身,說是民,一點沒錯。

  宋璟夷然不懼,他相信自己身上的中立色彩,也相信自己身上的權策印記,都支持他做這些事,既能穩固自己的鐵麵形象,又能部分刷掉朝野對權策一係坐視李家黨羽遭難而不理的負麵風評,更重要的,這也是他的本心,大義在手,一切如此貼合,便是一死,又有何懼?

  “陛下,臣請旨,由洛陽府衙拘係司馬承禎,秋官衙門推官協理”

  武後摸了摸瓊鼻,很有興味地看著宋璟,太久沒有人敢像他這樣與來俊臣單獨放對了,輕聲一笑,“宋卿忠正,可為天下法,準奏”

  宋璟一板一眼行禮,退回坐榻上跪坐,脊背挺得直直的,行非常事,便要做非常人,他的言行舉止都在來俊臣一班人的眼皮下,一招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臣鳳閣侍郎李昭德有奏,臣奉旨營建神都城牆,至今已有六個月之久,四麵城牆均已初步竣工,臣恭請陛下移駕,一覽神都雄城”李昭德聲如洪鍾。

  武後心情不錯,當即應允。

  李笊自大殿中奔出,召集殿中省各方屬官,飛快將一應事宜預備停當,武後用過午膳,即登車輦,巡遊神都四門。

  先去的,還是北門安喜門,城牆高約百丈,寬約六丈,全由青色條石黏合而成,巍峨高聳,上摩天際,固若金湯。

  武後居高臨下,幾乎俯瞰神都全城,豪氣滿胸。

  “陛下,修築外城,共發工匠民夫近二十萬,因各種事故傷亡者,近六百人”李昭德在側,大煞風景。

  武後輕輕撫著齊整光滑的牆垛,看了上官婉兒一眼,上官婉兒沉吟頃刻,張口輕吟,“鬱鬱佳城,中有碧血”

  武後輕輕點頭,“李相,你可妥善安排,他們為朕鴻基偉業而死,終要與他們祭祀血食”

  “臣遵旨”李昭德領命。

  “陛下,陛下,有澠池急報”城下有一信使疾馳而來,外圍的小太監奔上城牆稟報。

  澠池?武後蹙眉,不是邊塞又沒有饑荒,哪裏用得著急報?

  “陛下,恐是豫王殿下……”上官婉兒在旁提醒。

  “速速宣他上來”武後眼中精光一閃。

  信使渾身塵土,蓬頭垢麵,嘴唇幹裂,“陛下,臣是澠池縣主簿,豫王殿下遇刺,傷在胸腹之間,凶器淬毒,性命垂危”

  武後微微鬆了口氣,又沉下臉追問,“凶手何人,可曾拿下?”

  “凶手已然成擒,據他招認,乃是劍南道利州人士,其人自稱奉天命行事,要盡誅李氏諸王”

  “啊……”上官婉兒失聲叫了出來,全身顫抖,臉色煞白。

  城牆上鴉雀無聲,冰封千裏。

  武後臉色劇變,神色陰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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