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歡喜新春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3285
  神都洛陽。

  今日是新春佳節,萬象神宮焚毀,修複未成,正旦大饗便移到武則天祖父的順陵舉行。

  武後是主祭,當先獻祭,亞獻卻不是皇嗣李旦,而是魏王武承嗣,終獻是梁王武三思,將皇嗣李旦撂在不尷不尬的第三位。

  旁側的起居郎提筆沉吟,片刻後,歎息連聲,終於落筆,按照史家記事慣例,在天授三年的正旦大饗上,堂堂的皇嗣,卻是連記上一筆的資格都沒有的。

  當夜,武後在上陽宮觀風殿賜宴,宴請皇親國戚,朝廷勳貴,文武重臣和外藩使節、外籍臣僚,為彰新春團圓之意,特命眷屬亦加恩前來。

  隆冬節氣,外間冷風呼嘯,觀風殿燒著地龍,暖意融融,四周燃著特製的紅燭,長約丈許,有兒臂粗細,通天而立,殿內四周遍設精巧的假山假樹,山上有奇花異草,樹上有水果喜封,花草是真的,水果是真的,喜封也是真的,喜封內裝金銀紙,厚薄輕重全憑手氣,惹得貴胄高官的兒孫們,紛紛前去摘取,歡笑聲不絕於耳,殿內熱鬧非凡,喜氣洋洋。

  義陽公主和高安公主並不覺得熱鬧,也沒有心情歡喜,她們姐倆的心尖子,可還不見天日呢。

  再是多大罪過,大過節的,也沒有把人拘在宮觀之中,不許見人的道理。

  “李笊見過兩位世母,拜賀歡喜新春”武安縣公李笊到席前拜見,他已經領了差事,在殿內省做個符寶郎,清貴又輕鬆,很是合他心意,在他看來,入宮當值遠沒有教導權竺和武崇行課業重要。

  他這邊帶了頭,相繼便有盧照印、盧炯父子倆,葛繪、塗祁佑、蕭敬、狄光遠、豆盧從昶等相熟的後生晚輩過來問安拜年,這批人要麽是自己青雲直上,要麽是父輩給力,都是得誌之輩,一群年輕麵孔鬧著恭賀新禧,義陽公主的麵上露出些笑模樣,待侯思止的夫人李氏也過來問安,義陽公主得知她孤單一人,便將她留在身邊說話。

  “二兄,我要紅包”權籮是個機靈鬼兒,方才見母親和姨母心境不佳,便安安穩穩坐著,像個乖巧的年畫寶寶,如今見鬆快些了,立時便嚷嚷起來。

  權竺最是受不得妹子眼巴巴的模樣,拍著胸脯保證,“遲遲等著,二兄這便給你拿一個來”

  權竺往四周打量了,他也不去人多的地方,找了個人少一些,又矮一些的樹,看到個紅色的喜封,伸手過去要拿,卻拿了個空,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權竺仰著臉,看到個下巴,來人比他高出許多,卻是武承嗣家的老三武延秀,權策的宿敵人物,“權家二小子,也想要喜封?”

  武延秀語氣裏的不屑,權竺能聽出來,但是他還是想給小妹拿一個回去,點了點頭,眨巴著眼,心裏想著,要是不成,就另找地方拿。

  “你跪下來,叫聲父親,我便給你”武延秀開了個無恥的玩笑。

  權竺當即抿緊嘴巴,掉頭走開,他個子小小,夠不著高的,走了一圈,才看到大殿門口附近有個矮一些的喜封,許是因為太靠邊,沒人發現,他麵上一喜,當即跑過去,他吸取了教訓,手上速度快了許多,抓住喜封的時候,開心地笑了。

  然而,他笑早了。

  喜封的另一端,抓在另一個人手裏,還是武延秀,他今日,似乎特別的無聊。

  “想要,照我說的做”

  “我不”權竺死死抓著喜封一角,不肯放開。

  武延秀拉扯兩下,不能得手,索性用上了大力氣,權竺脫手了,他卻也未能拿住,喜封飛了出去,掉到了大殿中央的寬闊通道上。

  權竺撒開腿,一溜小跑,蹲下身就要撿起來,那喜封卻又被一隻烏黑的皮靴踩住了。

  “三郎,陛下駕前,休得造次”一聲清亮的嗬斥傳來,大殿中上下人等,齊齊跪倒在地。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新春大吉”

  “都起來吧,小娃娃,你為何要這喜封?”武後見到武延秀跪地施禮的時候,那小娃娃晚了一步,將喜封揣進懷裏才跪拜,不由莞爾。

  權竺心知行跡被人察覺,羞紅了臉,“遲遲要的”

  “遲遲?”武後神色惘然,“朕似乎聽到過這個乳名?”

  “陛下,遲遲便是義陽公主府上的小娘子,陛下敕封的天水公主,乳名是權郎君取的”上官婉兒在旁邊輕聲解惑,看著臉紅的權竺,念及他適才遭人戲弄,心中大起憐惜之意。

  “哦,那你便是權竺了”武後臉上綻開燦爛笑意,如春回大地,大殿中都亮堂了幾分,拉著他的手一同前行,“好孩子,告訴朕,你為何不央求他人助你?”

  “我是哥哥”響亮的童音在大殿回響,武後為之哈哈大笑,牽著他,過了義陽公主府的席位不停,竟是令他陪侍。

  殿中眾人神色各異,這權竺,會是第二個得聖寵的權策嗎?天水權家的風,是該派人去看看了。

  武後在禦座坐定,擺手示意開席,奏起開場雅樂,歌舞翩飛,這是皇家賜宴的固定節目,隻是曲子不再是教坊司演奏爛了的,而是青玉案,還有歌姬獻聲,唱的詞,正是權策填寫的東風夜放花千樹。

  不少人的視線向義陽公主府席位望去,卻見正好,這首詞誕生的女主角也在那裏,女眷們眼中的豔羨,怎麽也藏他不住,有的羨慕義陽公主有個好兒子,有的羨慕李氏有個好郎君。

  開場之後,群臣為武後祝酒,氣氛稍見輕鬆,武後身邊的韋團兒,借著為權竺布菜,向下方自己的兄長韋貫之使了個眼色,到底是朝中有人,韋貫之現如今又已是春官侍郎了,但不是韋團兒運作的,李旦想用這種方式,推掉韋團兒的糾纏,卻不料適得其反,見他能無聲無息提攜自家兄長,韋團兒對他,更加熱切了。

  “臣有一舞,名為朝天闕,願獻與陛下,聊博一笑”韋貫之離席,快步到大殿中央,要求跳上一曲。

  武後嗬嗬一樂,不置可否,上官婉兒代為允準,問及可需要伴舞,這是擔心韋貫之出醜的意思,有人遮掩,總要好一些,韋貫之連連搖頭拒絕,他練了兩個月了,夢遊都是在跳舞,哪裏還會跳錯。

  韋貫之開了個好頭,博得滿堂彩,奔放的西域使節少不得親自下場,載歌載舞一番,滿殿踏歌聲,一派歌舞升平。

  “陛下,臣粗魯不文,不善言辭,聽聞大周西疆正有戰事,不知情形如何?可需要支援?”後突厥的使臣刻意找不自在,契丹、吐蕃的使臣,都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哦?”武後微微一愕,“嗬嗬嗬,卻是朕的不是,未曾將喜訊與眾愛卿分享,婉兒……”

  上官婉兒清了清嗓子,“武威道大捷,誅滅西突厥阿史那俀子八萬六千餘叛逆,滅吐蕃叛軍五萬餘人,突厥執失部與突騎施部內附,大周軍隊與阿史那斛瑟羅部匯合,正在追亡逐北,誓將西域敢言戰之人一鼓蕩平”

  “嗬嗬嗬”武後的笑聲此刻聽起來,令人不寒而栗,“諸卿,要不了多久,爾等便能見到阿史那俀子和勃論讚刃的項上人頭”

  “吐蕃使臣,朕有意令冬官衙門,赴西峪石穀築城,你可有建言?”

  “陛下萬勝,大周萬勝”吐蕃使臣不敢多言,跪倒在地,觳觫發抖。

  “陛下萬勝,大周萬勝”朝中群臣與各國使節一同山呼,西域諸國的使節情感豐富,聽聞家鄉戰端敉平,不少人喜極而泣。

  “替朕傳話給赤都鬆,若再姑息亂臣宵小,驚我萬勝六師,恐邏些城萬劫不複,勿謂朕言之不預”武後拂袖而起,腰背挺直,聲色俱厲,毫不掩飾怒氣和殺意。

  “陛下聖明燭照,都是小人作祟,讚普定將奉旨而行,清掃妖氛,還以太平”吐蕃使臣額頭觸地,惶恐無地,方才起哄的後突厥使臣,眼珠子亂轉,縮成一團。

  “嗬嗬”武後坐回坐榻,一聲輕笑,肅殺之氣消弭無蹤,她拉過權竺,撫了撫他的額頭,“今日新春佳節,不說掃興的,要有些喜事才好”

  “權竺仁厚聰穎,有孝悌,識情義,朕深愛之,以恩敕封為輪台縣侯,賜天水公主金銀各萬兩”

  一道恩封下來,外藩使節不曉得輕重,聽聞獲封的一對小兒女都是義陽公主府的,定是得寵的皇室血脈,紛紛湧上前道賀道喜。

  朝臣勳貴的思維卻不會如此簡單,權籮的汝陽郡主,天水公主,如今權竺的輪台侯,名義上是恩封,事實上都是功封,有功的人,不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中。

  再想到剛剛公布的捷報,權竺的輪台封地,上清觀裏有沒有權策,這些老油條心裏都有了定數。

  義陽公主淚眼婆娑,外人以為她是喜極而泣,高安公主卻曉得,她是心疼。

  她們這一支與太平公主終究迥然不同,哪裏有什麽恩在,每一點封賞,都是她最疼愛的大郎孩兒出生入死所得,二郎得了侯爵,他那大兄,這回,又流了多少血?

  想著想著,高安公主也是淚如雨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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