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神宮之火(下三)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415
  正月這幾天,權策休沐。

  王勖要的二十萬貫,大年初五就交付給他了,不是權策的主意,是芮萊安排的,她來信好一通抱怨,總是丟下一腦門官司給她,自己躲了清閑,信誓旦旦,下次他再去嵩山,定給他好看。

  抱怨歸抱怨,芮萊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從將作監拿走幾小包火藥,點燃了扔進白馬寺的鍾樓裏,這鍾樓旁邊是僧廬,不少和尚起居在這裏,方便守衛,也方便撞鍾報時,火藥炸裂,鍾樓全由石頭製成,也就是被熏得漆黑一片,並沒什麽損傷,僧廬裏的和尚,卻是極其淒慘,數十個光頭被炸的皮開肉綻,有個倒黴一些的,被崩到了眼睛,血肉模糊。

  薛懷義勃然大怒,那鍾樓是剛行了新春撞鍾之禮的地方,武後踏足過的,遭到火藥襲擊,兆頭極為不好,他不敢上奏疏將此事揭開鬧大,便暗地裏察訪,火藥從何而來?先是查到了將作監,順藤摸瓜,幾經周折,卻摸到了王勖頭上,也怪王勖平日裏城府不足,喜怒愛憎都放在臉上,對薛懷義、沈南繆之流,從不假辭色,一到他頭上,薛懷義立時就信了。

  “哼,正愁拿捏不住那小子,便有人送上門來,灑家就卻之不恭了”薛懷義麵孔扭曲,揮舞著蒲扇大的巴掌,“傳信給權策,就說他再不來,高安公主就要做寡婦了”

  太初宮,將作監,將作少監簽押房。

  武攸緒的抬頭紋能夾死蚊子,眼睛盯著對麵的八品青衣小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你的官職,膽敢指使上官做事,本官很好奇,你的膽子,誰給的?”

  “下官不敢,談不上指使,嗬嗬嗬”那青衣小官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點頭哈腰活像個軟骨蟲,“下官是出於好意,如今監中有火藥,已然不是秘密,如此利器,可用於戰陣,也可用於陰謀,少監是純粹人,下官不忍見您誤墮陰謀,無端受到牽連”

  武攸緒看了他好一會兒,“將作監雖算不上要害,卻也是朝廷官署,宵小匪類,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青衣小官已經完成了遞話任務,不再多勸,貓著腰將茶水給他續上,輕手輕腳地出了簽押房。

  武攸緒陰著臉在簽押房坐了會兒,想了很久,想得一身疲憊,卻仍是不得要領,苦笑一聲,他終究沒有勾心鬥角的天賦,便是躲到將作監這等冷清衙門,還是躲不掉陰謀是非,天下雖大,卻沒有安心之地。

  門外響起急促腳步聲,他的書吏衝了進門,“少監,方才庫房那邊傳了消息過來,火藥遺失了……”

  武攸緒猛地抬頭,“竟真有此事?遺失了多少?”

  書吏搖搖頭,羞慚道,“屬下隻是聽了消息,未曾問及細節,屬下這就去問”

  “不必了”武攸緒擺擺手,站起身來,出門右轉再後轉,進了將作大匠韋機的簽押房,開門見山,說自己忝為少監,意欲專精工法技藝,不豫其他事務,請韋機成全。

  韋機初聞之下,還以為這位新晉王爺對他有什麽不滿意,打著哈哈試探,見他放權之意甚是堅決,便笑納了,韋機對官場仕途是極為熱心的,當初寧願惹得百官唾罵,也要將上陽宮營建得豪奢異常,都是為逢迎武後,邀取寵信。

  將作監擺著個武家宗室王爺,他也很是為難,凡事都不敢說滿,既是他主動退讓一步,不管動機如何,他這個將作大匠,可算能名副其實了,丟點兒什麽東西,他未曾放在眼中,想當初,他營建上陽宮,那些名貴的木材,十亭裏隻用了六亭,其餘的,也都丟了,丟到他老家雍州的木材行裏。

  白馬寺,權策這次來,沒有上次的大場麵,薛懷義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將他直接領到一片狼藉的僧廬裏。

  “大郎,佛曰眾生皆苦,上天有好生之德,方外清淨之地,如何觸怒了高安公主的駙馬?要下此毒手?”薛懷義胡亂拽著詞兒,義憤填膺,悲痛莫名。

  權策酸著一張臉,“薛師,這當中,怕有誤會吧”

  薛懷義甩手扔出一張紙,那是王勖的家人從將作監拿出火藥後,將作監主事私底下做的私賬記錄,落於字麵,罪證確鑿。

  權策沒有接那張紙,任由它飄飄搖搖落了地,臉上一陣臊紅,這個字跡他熟悉,是玉奴的,擺手屏退左右從人,深深一揖,“薛師,佛法無邊,慈悲為懷,您想來不會與姨父計較,權策願獻上萬貫香油錢,還請薛師高抬貴手”

  “萬貫?”薛懷義眼睛裏綠光一閃,“大郎,做的偌大生意,也太吝嗇了點兒”

  權策苦笑,“非我吝嗇,隻是前日借貸了二十萬貫錢給姨父,已然囊中羞澀”

  薛懷義眼珠子轉了轉,擺擺手,拍了拍權策的肩頭,“啊嗬嗬,休要提那阿堵物,為師將此事對你和盤托出,就無追究之意,隻是,為師心中憂愁,還須大郎代我疏解一二”

  權策自然知道他的憂愁在哪裏,搓了搓下巴,“權策駑鈍,思慮有限,能想到的,都是些笨辦法,元宵節天下同慶,陛下將會登洛河天津橋與萬民同歡,這就是最好的機會,隻是薛師,需要受些皮肉之苦”

  “大郎休要過謙,快些說來,何謂皮肉之苦?”薛懷義急不可耐。

  “元宵節,燈滿洛陽,萬家燈火,若陛下駕臨天津橋時,有巨幅佛像升起,正可驗證大雲經疏之預言,此佛像若以朱紅精血塗抹,必能熠熠生輝,隻是天津橋雄壯,高達二百尺,佛像的高度,也不宜低於此,薛師,要受些苦楚了”權策開口解釋分明。

  薛懷義大喜,“此策高明,高明,我曾鑄就萬象神宮,疏解大雲經,功在大周,功在陛下,陛下隻是忘了,隻是忘了,若此佛像能勾起陛下憶及往昔,區區沈南繆,不過討好賣乖,倡優之輩,何足慮哉?哈哈哈,哈哈哈”

  權策陪著笑了一場,提醒道,“薛師,人身上血氣有限,不能過度損傷,自今日到元宵節,尚有十餘日,每日早晚放血便可,徐徐圖之,不能急於求成,損及身體根本”

  薛懷義眼神閃爍了一下,慈祥的拍拍他的肩頭,“大郎有孝心,為師知曉了,自會量力而為”

  權策含笑點頭,心知這大和尚要出邪招,略有些不恥,既要爭寵,又舍不得賣力氣,委實難以令人敬重起來,“薛師大忠大義,權策欽佩莫名,隻是,我那姨父……”

  “大郎放心,都是親戚,哈哈哈”薛懷義狂妄大笑,“灑家許你兩點,不經官,不害命,大可放心”

  權策臉上難看了一瞬,又恢複了笑臉,一副認栽的損樣,“全憑薛師處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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