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四時悲歌(中)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298
  清河大街的撞馬事件,引起了朝臣的極大關注。

  薛懷義縱橫神都洛陽這許多年,何曾吃過一星半點兒的虧,如今重傷暈厥,豈能善罷甘休?傅遊藝新宰相上任,又蒙皇帝陛下青睞,正是渾身是火的關口,自也不會輕易低頭,針尖對麥芒,正有一場大戲可看。

  在酷吏夾縫間疲於應付,每日裏戰戰兢兢,且看看這場樂子,也算不錯。

  薛懷義的傷勢多是硬傷,吐血暈厥損了元氣,神智雖說清醒過來,但還須臥床靜養,四肢上斷骨不少,打著繃帶,不能多說話,大喘氣都會導致胸口隱隱作痛。

  這些內傷外傷,不足為慮,讓他傷心的是,他受了如此重的傷,武後不聞不問,朝中公卿,平日裏多番逢迎的武家眾人,此刻絕跡於白馬寺,抱他大腿免災,開口閉口供奉白馬寺香油的李家勳貴,更是毛兒都不見一根,醜陋嘴臉真真可恨到極致,好在還有個徒兒權策,雖遠在外地公幹,義陽公主府中還有管事來問疾,送了一堆藥材補品,雖說醫生都不讓用,終究是一份心意。

  薛懷義指使人上了奏疏,奏疏中渲染自己的傷情用了洋洋灑灑千餘字,控訴洛陽府衙屍位素餐用了五百餘字,指責傅神童鬧市傷人隻用了一筆帶過,他也知道,傅遊藝是武周革命的大功臣,輕易動他不得。

  這份奏疏,告狀的意思並不濃,更像是祈求武後的關愛和垂憐,他帶著三分僥幸,皇帝剛剛登基,日理萬機千頭萬緒,疏忽了些什麽也是有的,許是沒顧上他受傷的消息,那麽他白紙黑字提醒一下,想來能有恩寵下來。

  “來,來人,去,灑掃,陛下,陛下怕要下降,探病”薛懷義呼哧呼哧艱難吐字,吩咐手下奴仆和寺中沙彌提前做好清潔衛生,迎接武後駕臨。

  庭院打掃幹淨,白馬寺裏裏外外煥然一新,仍舊沒有等來心心念念的武後,日升月落半個月過去,宮裏傳來的消息,與薛懷義相關的,隻有一條,皇帝陛下召見冬官尚書傅神童,嚴加申斥,令他善加律己修身,效法賢者,為天下範,但是後麵拎出的所謂賢者,令人倒足了胃口,竟然是傅遊藝,讓傅神童向他的弟弟學習,有這一句跟著,所謂的申斥,更像是笑談。

  另一條消息更是令薛懷義氣炸了心肺,傅遊藝絲毫未曾將開罪他鄂國公放在心上,沒有表示不說,興致勃勃燒起了就任宰相的第一把火,目標直指地官尚書韋方質,原因無他,他看上了這個管錢的位置,有意謀奪了來交給自己的人馬。

  傅遊藝的招數不走尋常路,派遣街麵上的地痞勾搭韋方質家的子弟吃喝嫖賭,欠下巨債,還令人收買韋方質家的奴仆管事,令其與韋方質的姬妾私奔,下作招數連綿不絕,韋方質名望大跌,不得不後退一步,告病避位。

  傅遊藝春風得意,薛懷義心頭之恨熊熊燃燒,他受到傅遊藝的啟發,暗人不做明事,陰私裏的事情,又不是隻你一個人會做。

  很快,傅遊藝和傅神童兄弟倆的家中,郊外莊子,城裏商鋪,麻煩不斷。

  家中的水池子小溪裏,遭人扔了死雞死老鼠,惡臭難聞,售賣糕點的鋪子裏,原料給人投了毒,賣出去不少,好在不是致命的毒藥,隻是瀉藥,驚出一聲冷汗,鋪子也關張大吉,莊子裏密封窖藏的越冬幹菜,遭人放了水進去,一夜之間,全數漚爛。

  傅遊藝豈是易與之輩,查探清楚,立馬還以顏色,白馬寺周邊也是雞飛狗跳,邪門兒事一樁連著一樁。

  他們雙方你來我往,神都的權貴,看得津津有味,每日早起聽下人傳這些小道消息,一天的精神都要健旺些。

  卻有人覺得烈度不夠,要替他們升個級,神都內城到郊外白馬寺的大路,晝伏夜出的潛行人,做完了惡事,便難以全須全尾地返回,丟下了小命。

  開始死人了,氣氛陡然緊張,傅遊藝上了奏疏,有選擇地彈劾了洛陽府衙和十六衛眾多文武官員,他挑選的都是平日不得武後歡心的,自然一彈一個準兒,擼掉了十幾頂烏紗帽。

  洛陽府衙惹不起這尊大神,派了官差隨扈,傅遊藝自己更是惜命,行走坐臥加了小心,護衛多了三倍不止,夜裏就寢的地方隨時變換。

  然而有一樁習慣卻是不好改,自從得誌以來,他每夜無女不歡,為了避免讓人猜出他就寢的地方,廣置姬妾,住宿用的正房,每個房間都不空著。

  今兒個早晨起來,卻發現床上侍寢的女子有些麵生,以為是下麵人討他歡心,打外頭買來的粉頭,並沒有放在心上,揉了揉腰杆,喚貼身管事進來,不輕不重給了他個耳光,嗔怒道,“傅六兒,快些打發了幹淨”

  那管事覥著臉受了一巴掌,點頭哈腰答應。

  進入內室,傅六兒臉色陰沉下來,閉著眼睛,站了好一會兒才往床榻上看去,看到自己的結發妻子赤身,渾身青紫,被糟蹋的不成人樣子。

  傅六兒渾身發抖,昨夜明明一起上床安歇,半夜醒來,身邊卻不見了人,找遍府邸各處,就是不見人影,那時他就有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

  傅六兒銀牙咬碎,眼睛裏閃著恥辱的光,上前拿起帶著餘溫的錦被,猛地蒙在了妻子頭上,使勁兒按著,任由她撲騰掙紮尖叫,隻是不放鬆,一炷香過去,全沒了動靜。

  傅六兒全身力氣用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蒙住臉,指縫間有點點亮光流出。

  死人死了沒幾個來回,薛懷義吃不住勁兒了,他不是個有算計的,雖有些經營,人數和能耐都是一般,沒幾日,就死的死,逃的逃,散了個精光,敗下陣來。

  噩耗接連傳來,明的暗的都打不過,隻能吃啞巴虧,武後的冷落疏遠之意也愈發明朗,他剛剛有所好轉的病情,立刻又惡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前些時日的滋補,全都在這場重傷後流失掉了,麵皮不再紅潤,精神反倒好了些。

  薛懷義就著侍女的手,喝著難聞的黑藥湯子,兩隻手都在侍女身上摸索,動個不停,大半的藥汁都流在了外頭,白色的裏衣髒汙一片。

  啪,薛懷義一把將藥碗擲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爾等,且等著,待我那徒兒權策回來,定要你們好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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