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而今樂事(上)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465
  太初宮,重玄門內,曜儀城,北衙羽林衛駐地。

  權策踩著時間點兒前來點卯,雖隻是掛職的檢校官,但既沾上了軍人二字,便要肅穆以待,將他“令行禁止、身先士卒”的座右銘貫穿始終。

  左羽林衛大將軍是李多祚,靺鞨人,年不及四旬,方臉闊頤,胡須濃密,眼珠子時刻都瞪得圓溜溜的,外貌威武雄壯,有慷慨之氣,此人少年得誌,以軍功累遷,高宗喜其勇武忠義,賜姓李,自調入羽林衛至今,宿衛北門已有二十年,也許是心知以蠻夷出身,在大唐官拜大將軍幾乎已是盡頭,治軍清淨,並不多事。

  “末將權策,拜見大將軍”權策打聽了,這李多祚雖是夷人,規矩頗大,特意換了全套甲胄,單膝跪地,右手撫胸,全禮相見。

  李多祚站起身走上前,伸手虛扶,“將軍請起,久聞將軍典兵有方,日後同在一軍,一口鍋裏攪馬勺,還望協同一心,擔當起宮禁守護重任”

  李多祚意猶未盡,卻並未再多說,統領北衙多年,他自是曉得羽林衛的特殊,別的兵都可以放手操練,千牛千騎離開宮禁,也練得,唯有羽林衛,常年在宮闈腹心之地,那是絕對不能委托誰人重新操練的。

  “謹遵命,願為大將軍效力”權策順毛驢的性子,人敬一尺,還人一丈,見他無居高臨下之意,自也樂意親近一二。

  “唔”李多祚撫須點頭,“天後有令,你的活計都在禦駕前,每逢望朔大朝,出巡典禮,則須全副披掛禦前警蹕,最是輕省,禦前侍衛攏共十哨三十隊,六百餘人,俱是我軍中精英,全都交了給你統帶,你初來乍到,須有軍中宿將協助,如此,我便令郎將野呼利為你副手,他是我女婿,在我軍中待老了的,若有不決之事,可以跟他商量”

  權策久在官場打滾,習慣了皮裏陽秋,說一半露一半,卻未料到碰上個言語爽利的奇葩人物,還有些不適應,稍作遲疑,才拱手應諾。

  野呼利聞令即踏出兩步,向權策見禮,見他一板一眼,頗是幹練,既無兵痞放蕩之態,也無將二代驕矜之氣,當下很是滿意,順水做個人情,“我雖受命為將,另有職司在麟台,軍中之事,偏勞郎將了”

  “但憑將軍吩咐”野呼利挺了挺腰杆,微微昂起頭,這個狀態,權策很是熟悉,若是腳後跟再磕一下,打個敬禮,就更好了,權策含笑點頭,心思亂飛。

  在羽林衛點了卯,權策告退去了宮中麟台,此處說是官署,更像是個圖書館,此中官員,除了主事官麟台監,麟台少監,還有秘書郎,校書郎,正字等官,滿員也不過二十餘人,雖都有參與議政上奏疏論事的權利,卻無實權無事權,本職的工作,是一邊保存校對宮中古籍藏書,一邊編纂刊印新書,算是級版的圖書管理員。

  麟台監是熟人,文章四友的李嶠,權策出獄那日,他登門喝了接風酒,親耳聽到了太平公主帶去的製令,在案前抬起頭,卻未放下筆,打趣道,“大郎來何遲也,老夫令仆役灑掃少監簽押房早早候著,卻生生等到蛛網再結,方才姍姍來遲,委實不夠厚道也”

  權策鬆鬆垮垮行了個禮,自顧自找了凳子坐下,毫無誠意地認錯,“上官批評的極是,下官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李嶠嗤之以鼻,“大郎文名雖大,也有樂譜傳世,卻少有完整佳作流出”說道完整二字,李嶠咬了咬牙,眼前這廝真真是浪費才華的極品,時不時蹦出一句兩句驚為天人,偏不肯吟誦全作,氣煞人也,“麟台治學清淨地,還望大郎沉下心來,莫要負了上天父母賜予的才華”

  “監令著相了,寫詩寫文,不可刻意,隻能隨緣,妙手偶得,有若天成,才是上上佳品,但有人力夾雜其中,便染上凡俗氣,俗不可耐也”權策搖頭晃腦,見李嶠神色不善,半路拐了個彎,“監令放心,下官勉力為之”

  “罷了罷了”李嶠擺擺手,“監中眼下隻有輿圖重繪之事稍顯棘手,你出征過突厥,應有所見解,做個參讚也是可以的”

  權策領命,他無意再出風頭,憑著記憶,將內外蒙古地圖草繪了出來,交給下屬,就算完工。

  其後的日子,逢望朔大朝當木樁子站崗,其他時候當文官,寫書是不可能寫書的,拿著雙鯉寫的字帖臨摹,練字磨時間,待到與麟台上下都混熟了,遲到早退翹班,都是等閑事,反正麟台是個清水衙門,沒人盯著。

  這新的官職,橫跨文武,卻比當侍禦史時候的空餘時間還多,權策有些宅男屬性,陪家人的時間就多了。

  溜達去正堂小書房,觀摩二弟權竺的開蒙大事,建議實行每隔兩炷香,休息一炷香的授課製度,葛繪連連點頭,直道善哉,然後下了逐客令。

  “母親,孩兒陪您算賬吧”權策穿堂過屋,湊到義陽公主身邊獻媚。

  “休要再拿你那鬼畫符來胡鬧,別在家中窩著,你姨母的新宅張羅得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幫些忙”義陽公主伸長了手臂撐著他的額頭,老遠就拒絕了他,當初信了他的穩妥,讓他算賬,結果全都是彎彎曲曲奇形怪狀的符號,聽他解說,滿嘴都是歪理,雖說用算籌重算了一遍,所得與那怪異符號相同,定然隻是巧合意外而已。

  權策訕訕而退,出門上馬,去了高安公主的新宅,在景行坊,離上林坊隔著兩條街,剛剛安頓好,千頭萬緒,到處亂糟糟的,可惜,權策一到,剛說了來意,就沒了自由,被歡喜的高安公主摟在懷裏,“我兒有孝心,姨母知曉了,這些醃臢活計就讓仆役們去做,掌總呢,有你姨父和表兄,我兒快些進門,日頭有些大了,來呀,快些燉碗雪蛤羹來”

  喝了雪蛤羹,還有燕窩粥,還有鹿血湯,權策出門的時候,肚子脹得跟懷胎九月似的,動一下直晃蕩,上馬都要絕地攙扶,一下午手都沒動幾下,光動嘴了。

  為了身材考慮,高安公主府暫時不能去了,權策索性不出未名院兒,在書房裏試著自己吟詩作賦,沒過幾天就放棄了,起點太高,自己的作品不堪入目,勉強算是打油詩,尺素還好,抓著道士髻,笑嗬嗬的,沒什麽表示,雙鯉就沒那麽善良了,嘟著嘴直翻白眼。

  四月初一,清晨,雛菊和榴錦伺候權策起居,“大郎,今日是朔日,要不要去宮裏當差啊?”

  “天後下製,今日免了大朝,不用當差”權策迷糊著眼,心裏倒是清楚。

  “又不當差啊?”榴錦為他戴上金冠,話裏竟很是嫌棄。

  權策擰著脖子看雛菊,試圖找些溫暖,隻見她溫婉笑著,用棉帕為他淨麵,輕聲漫語,“大郎,芙蕖娘子念叨著要重新開業,要不,您去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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