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筆之趙高(二)
作者:一劍驚風雨      更新:2020-05-19 09:59      字數:12052
  景春流著眼淚,哭著求趙青山“老趙,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走了這麽多年的鏢,存下來的錢足夠我們接下來的生活了。你辭了鏢局的這份差事吧!”

  “辭了鏢局?如何辭得?”趙青山反問。

  “你為鏢局打拚了這麽多年,也算對它仁至義盡了。如何辭不得它?”

  “我的一切成就,都是鎮遠鏢局賦予我的。我依賴它,它也離不開我。做人不能忘本。當年江老鏢頭收留我,悉心傳我武藝,毫不藏私。現如今我娶妻生子,買了宅院雇了丫鬟,有了起色,就可以拋下江老鏢頭和他打下的這份基業?春兒,和我生活了這麽多年,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做得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嗎?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鏢局上,那是我的人生,我的歸宿。”

  景春拿趙青山毫無辦法,指著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趙青山看著已經和自己一樣高的兒子,接著說道“小高不用再和我一道走鏢了。”

  “老趙……”聽到趙青山這麽說,趙高有些不樂意了,相處了這麽多年,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他自己也走了四年的鏢,這一次死裏逃生,令他自己都心有餘悸。

  “你不要說了。”趙青山打斷了趙高,對於自己這個兒子一直不肯叫自己老爹,他也頗感無奈,“你看看你自己,哪有個年輕人該走的樣子?老氣橫秋,對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這麽多年來,你和長寧城的少年打過架麽?你為了一個姑娘爭風吃醋過麽?你知道長嶺河有多熱鬧麽?你什麽都沒做過,這麽活著有什麽意思?要是你明天就死了,回首過往的日子,你會不會後悔?趙高,從今天,好好做一回人!”

  “趙高,從今天起,好好做一回人!”

  趙青山的這句話久久回蕩在趙高的耳邊。

  這麽多年來,趙高一直有一個念想,努力練武,成為人類第一高手,得到神仙賞識,學習仙術,勘破宇宙奧義,洞悉因果輪回,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會被一個雷劈死,從而穿越異界投胎重獲新生。

  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想想當初自己立下的這個目標,趙高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神仙哪裏那麽容易能夠見到,就算見到了,又如何確定他能收自己為徒?況且,道之玄奧,一個人如何悟得透徹?最後,就算勘破天機,換得長生不死,哪又如何?

  癡念,癡念。

  風華正茂的年紀,便該做那年少輕狂的事情。

  長嶺河。

  華燈初上,長嶺河畔熱鬧非凡。這裏是夜晚中的長寧城最繁華的地帶。

  這裏是風月場所。

  怡春樓。

  如煙作為怡春樓的頭牌,正在精心打扮。宋媽媽告訴她,今晚上,鄧公子會來捧她的場。姐妹們都圍在她身邊,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鄧公子是長寧城城主鄧十萬的兒子,有名的風流人物,出手闊綽,模樣也長得周正,是很多姑娘的金主。有的姑娘為了能陪他睡一晚上,費盡心思。若是有幸能被鄧公子看中贖身納為小妾,從此過上錦衣玉食的安穩生活,是很多風塵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如煙生得一副好嗓子。

  她開嗓試了試,唱道“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聲如銀鈴,哀傷,婉轉。

  這個時候,饒是最把如煙看不順眼的姑娘也得拍手點頭——如煙的聲音猶如天籟。

  “如煙,鄧公子肯定會被你迷死。”

  “如煙,教我唱歌罷。”

  “如煙,天下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妙人兒,我見了都好生心動。”

  如煙把這群嘰嘰喳喳的女人推出房門,說道“今晚上客人多,你們都湊我這兒來了,待會媽媽找不著人,又要數落你們。”

  “數落便數落罷,又不會連累你。再說今晚上鄧公子才是貴客,姐妹們可要把你打扮得漂亮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哪裏那麽容易能把人哄走,如夢拿起如煙的首飾仔細比劃。

  “你說鄧公子他,真是好人麽?”如煙坐在銅鏡前問道。

  “這世上哪來的好人?如煙,這麽些年,你還看不透?那些男人,不過把我們當成玩物罷了。”如夢早已看穿了一切。

  “唉……”

  如煙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怡春樓的大堂裏早已站滿了人。

  大堂前方是一個方形的舞台,今晚上,怡春樓的頭牌如煙姑娘將在這裏獻上一曲。

  鄧公子鄧恩銘已經坐上了二樓最好的位置,他的周圍,圍繞著一幫衣著華服的狐朋狗友。

  鄧恩銘斜著眼睛看了一眼他對麵的晁保,這個駐軍長寧城官銜不在他父親之下的晁大將軍的兒子,一向飛揚跋扈與他不和。這廝一定探聽到了他今晚要捧如煙的消息,特地趕來讓他難堪的。

  可恨!

  晁保心有所感,轉過頭適時地向鄧恩銘投來一個挑釁的眼色。

  長寧城最熱鬧的地方是長嶺河,今晚上,長嶺河最熱鬧的地方注定是怡春樓。

  趙高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拿著一把長劍踏進了怡春樓。大堂裏已經站滿了人,舞台被圍得水泄不通。趙高抱著手靠著怡春樓的大門,看著空蕩蕩的舞台出神。

  如煙還沒有出來,她在後台看見今晚來了這麽多人,連他自己都被嚇到了。怡春樓的老鴇冉媽媽高興地滿臉通紅,走上舞台念著她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各位客官,歡迎諸位光臨……”

  “快閃開,叫如煙姑娘出來!”

  “等了半天,上來的這是什麽玩意!”

  “再不叫如煙出來,我要扔鞋了!”

  苦候多時的眾人哪裏還能讓這個老女人在眼前瞎比比耽擱時間,紛紛要求她下台。

  幕布拉開,如煙從後台緩緩走了出來。

  蓮步輕移,如煙今晚美得不可方物。

  舞台前的男人瘋狂尖叫。

  “要死了要死了,你看那腿,那腰,那……”一個猥瑣的家夥沒忍住,鼻血飆了出去。

  如煙走到台前,斂衽一禮。

  “賞!”

  看見如煙終於走了出來,二樓上的鄧恩銘大手一揮,他旁邊的小廝便放聲喊道“鄧公子打賞如煙姑娘一百兩紋銀!”

  “嘶……”

  樓下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要知道,一個普通人家一個月的收入也不過才二三兩銀子。

  “賞!”鄧恩銘這邊喊話方落,晁保那邊立馬接上了茬。晁保旁邊的小廝扯著嗓子喊道“晁公子打賞如煙姑娘兩百兩紋銀!”

  “哇!”

  樓下的眾人發出一聲驚歎!

  這才僅僅是個開始,三百兩銀子便已經入場,眾人直想不虛此行。

  “真是些敗家子。”趙高搖搖頭,拉了一個小廝站到他旁邊,說“你也扯著嗓門給我喊喊。”

  “公子你也要打賞如煙姑娘?”那小廝見趙高穿得極為簡便,不像能拿得出幾百兩銀子的富家公子。

  趙高掏出一兩銀子,在手裏掂了掂,說道“喊!”

  “這……”小廝露出犯難的表情,心想這誰家少爺莫不是要拿爺尋開心!

  “你個嫌貧愛富的東西!”趙高沒有什麽好脾氣,一拳打在那小廝的臉上。小廝捂著臉彎下腰,疼得嗷嗷直叫。

  趙高揪住那小廝的領口,把他提到自己麵前,又問了一遍“喊不喊?”

  小廝腫著眼睛連連點頭“喊喊喊。”

  趙高說“說,趙公子打賞如煙姑娘一兩銀子!”

  那小廝喊道“趙公子打賞如煙姑娘一兩銀子!”

  趙高一腳踹小廝屁股上,說“聲音太小了!”

  那小廝使出了吃奶的勁,喊道“趙公子打賞如煙姑娘一兩銀子!”

  這一聲喊來得那麽突兀,以致眾人聽清了打賞的銀兩之後都出現了錯愕的表情,紛紛轉過頭來,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東西,竟敢在鄧恩銘和晁保麵前掠其鋒芒!

  眾人首先看到的,自然是那腫著眼睛的小廝。看見眾人的目光望過來,他訕訕地笑著,把趙高讓到了眾人麵前。

  趙高抱著劍,一臉平靜地看著舞台上的如煙。他倚靠在大門邊上,動作極為隨意,一身簡約的白衣襯托出他瀟灑不羈的氣質,讓他顯得極為不凡。他撩了一縷前額垂下的長發,吟道

  “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

  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

  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

  如煙看見了那個一襲白衣的少年,她並未把他放在心上。靠著這種旁門左道嘩眾取寵的方式出風頭的,出了怡春樓,鄧恩銘和晁保自然會教他做人。

  古箏搬上舞台,觀眾熱烈地鼓掌。

  趙高百無聊賴地看著這一切,覺得很無趣。如煙是個漂亮的女人,但是她身上的那種風塵氣息讓他很不喜。他今晚來到這裏,因為這裏是長寧城最熱鬧的地方。長寧城最風流的公子、最飛揚跋扈的少爺都在這裏,所以趙高來了。

  如煙一曲彈完。

  “賞!”

  鄧恩銘毫不吝嗇自己的銀兩,唰唰唰地拿出銀票。

  “鄧公子打賞如煙姑娘五百兩銀子!”小廝興奮地喊道。

  “晁公子打賞如煙姑娘六百兩銀子!”二樓對麵,晁保絕不示弱。

  趙高推開人群,向舞台走去。

  如煙的眉毛挑了挑,她看到那個白衣少年撥開人群的身影格外顯眼。

  趙高走到舞台邊上,一步跳了上去。

  “什麽人?快下去!”幾個看場子的打手跳上舞台,伸手去拉趙高。

  “啪,啪,啪,啪!”

  趙高一手一個,把幾個打手送下了舞台。

  如煙向後退了退。

  趙高一把拉住如煙的手。

  “你幹什麽?”如煙有些驚慌,有些憤怒。

  趙高把臉貼近如煙如雪的頸部,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滿足的表情,說道“真香。”同時,他的手狠狠地抓在了如煙豐滿的翹股上。

  如煙發出一聲驚呼,臉上露出羞憤難當的表情。眾目睽睽之下,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此刻隻覺得渾身顫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幹什麽!放開她!”舞台下的觀眾看到這一幕,有人瘋狂了,他們一個接一個爬上舞台。趙高拉著如煙的手不放,上來一個,跟過去便是一腳,那人便“呼”一下又飛了回去。

  踢了幾個瘋狂的看客之後,沒有人敢再接近舞台了。大家安靜下來。有人看了看二樓的兩位公子,又看了看舞台上牽著美人的趙高,等待著事情的後繼發展。

  晁保性格暴烈,哪裏能容忍眼皮底下大聲這種事情,他一拍桌子,從二樓跳了下去,兩大步跳上舞台,怒目圓睜“小賊,放開如煙姑娘!”

  “你是什麽東西?”趙高挑釁地看著晁保。

  “我是你晁大爺!”晁保近身一拳向趙高的麵門打去。

  晁保是晁大將軍的兒子,從小在軍中廝混,武藝高強,不是易與之輩。

  趙高一腳,晁保便倒飛出去。

  晁保爬起來,發現趙高有兩下子,自己有些輕視對手,氣沉丹田,再度欺身而上。

  “嘭!”

  趙高抬起腳,向晁保的胸口踹去。毫不花哨、平平淡淡的一腳,自覺武藝不俗的晁保卻發現自己怎麽也躲不過。

  晁保又挨了一腳,以相同的姿勢倒飛回了方才相同的位置。

  “晁公子,你沒事吧!”

  近距離看清這一切的如煙,既為趙高的實力感到震驚,又為替自己出頭的晁保感到擔憂。晁保爬起來,上下打量著趙高,沒有再魯莽上前,站在原地問道“你是什麽人?”

  “看你問得這麽認真,我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我就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才高八鬥貌似潘安號稱一枝梨花壓海棠人送綽號玉麵小飛龍的趙大俠趙高。”

  “什麽?”晁保一臉蒙逼,完全沒聽明白趙高語速極快的這一句話說的是什麽。

  “我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麽。”趙高摟著如煙的細腰,讓她的身子緊貼著自己。

  “你要做什麽?”晁保強壓下衝上去揍一頓趙高的衝動,問道。

  “今晚上,如煙姑娘,我包了。”趙高說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晁保問道。

  “我知道你是誰。”

  “知道我是誰你還敢和我搶女人?小子,知道衝動的代價是什麽麽?”

  “是什麽?難倒你想找人揍我一頓?告訴你,沒用的,據我所知,在長寧城能揍我一頓的人真沒幾個。”趙高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如煙又發出了一聲驚呼,晁保看向如煙,發現她臉上一片通紅,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

  “你給我等著!”晁保受了很大的刺激,指著趙高,放了句狠話便走了。

  “好武藝,好氣魄!”二樓上,目睹這一切的鄧恩銘拍手讚歎,“我有幾個兄弟也想向這位趙大俠討教討教。”鄧恩銘指了指他周圍的朋友。圍著鄧恩銘的公子些看見鄧恩銘的手指過來,有的人趕緊低下頭,有的抬頭看屋頂,還有的目視前方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開玩笑,連在軍中廝混的晁保晁大公子都被打跑了,他們如何能是對手。

  鄧恩銘看著這哥幾個的舉動鼻子都氣歪了。樓下,上百雙眼睛盯著他呢。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平日裏都吹自己是文武全才,關鍵時刻全是慫蛋!”

  “鄧公子,我去會會他!”一個手持折扇的文士挺身而出。

  鄧恩銘大喜過望,說道“楊兄弟不愧是真豪傑大丈夫!”

  楊文士大義凜然地對鄧恩銘一抱拳,說道“鄧公子平日待我不薄,今日正當用人之際,楊某人豈能退縮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聽到楊文士這麽說,圍在鄧恩銘身邊的幾人都覺得臉上一熱,尷尬至極。

  鄧恩銘欣慰地拍了拍楊文士的肩膀,感動地說道“楊兄弟,整個長寧城的人都知道我今晚要捧如煙姑娘的場,舞台上那個愣頭青不知道是誰派來落我麵子叫我難堪的,現在有你替我解圍實在是萬幸。楊兄弟,上台救下如煙姑娘,給我打斷那廝的手!”

  “定不負鄧公子所望!”楊文士一臉堅決。

  眾人都看著他,臉上充滿了期待。那幾個公子哥有些後悔了,如此風頭,應該自己出啊,大不了上台去挨上兩拳,還能博取鄧公子的好感,失策,失策啊!

  “我去也!”楊文士“唰”的一下打開折扇,一個縱步瀟灑地越過二樓的護欄,用一個大鵬展翅的輕功身法向一樓落去。

  “好身法,楊公子果然厲害!”鄧恩銘身後的公子哥們讚道,鄧恩銘微微點了點頭,對楊文士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過了良久,鄧恩銘並沒有看見跳下一樓的楊文士走上舞台英雄救美,他疑惑地問道“怎麽回事?”

  “鄧公子,楊文士從二樓摔下來,暈死過去啦!”樓下的人回答。

  鄧恩銘沒想到身邊的人如此不堪,指著趙高說道“小子,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功夫卻這般了得。大家都不是山野莽夫,摩拳擦掌未免有失風雅。風月場所,佳人在前,你有什麽要求,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比比詩詞歌賦也是可以的嘛。美人芳心,自然暗許風流人物,你使用這種強硬手段怎麽能行呢!”

  “對對對,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動刀動槍不成體統,比比詩詞歌賦才是正經。”鄧恩銘身後的公子哥們連聲附和,武的不行,文的方麵,他們有十足的把握吊打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

  趙高聽了覺得好笑,我正抱著你的馬子,你卻來告訴我大家比比詩詞歌賦,真是好涵養,他問道“比比也可以,這詩詞歌賦不知道怎麽個比法?”

  鄧恩銘見趙高接招,心裏大喜,這可是他的強項,他說道“今天這場合鬥詩鬥賦顯然都不適合,我們就比比對對子。對對子簡單易懂,容易區分高下,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評判。”

  “好!”

  看熱鬧的眾人對這個建議深表讚同。

  “對對子便對對子。”趙高自然不虛。

  邀功的時候到了,鄧恩銘身旁的幾人中,一個三、四十歲八字胡的文士排眾而出,對鄧恩銘說道“我在長寧城中有個外號叫‘對穿腸’,說到對對子,在座的各位恐怕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了。

  鄧恩銘點點頭,說道“給他個下馬威。”

  對穿腸站在護欄邊上,對舞台上的趙高拱手道“我乃長寧城中一對霸,楚州關內半對仙,唐國邊陲須知我,對聯場內站中間。人送綽號‘對穿腸’的馬識途!不知閣下是?”

  趙高說道“厲害厲害,不過跟我比起來差遠了。在下不才,曾拜師於對聖門下學藝,出師後又與對門七十二堂各個堂主切磋對術,後擺設擂台輪流大戰對界兩大護法、八大長老、三十六洞主以及江湖各大對俠對客未逢敵手,江湖人稱‘對神’!人送外號‘以一敵百對無雙’!”

  對穿腸退後一步,說道“好厲害!”

  趙高得意笑道“怕了吧。”

  對穿腸上前一步,說道“豈能怕你?看招!”

  趙高摟緊如煙,說道“放馬過來!”

  對穿腸略一思索,出對道“一二三四,四五六七,七十!”

  “好聯,好聯!”

  舞台之下,圍觀的眾人中有懂行的暗暗咂摸出了這上聯的妙處,不禁連連點頭。

  “一上來就放大招,這下趙高難辦了,果然不愧是對穿腸!”有人說道。

  “對穿腸這一上聯有幾個妙處。第一,上聯全為數字組成,從一到十,每一個數字都用了個遍,世所罕見,實在厲害。第二,每句末尾又是第二句的開頭,形成遞進關係。這就使得上聯句意緊湊,給人一種呼吸急促的緊張感覺。第三,這上聯隻有三句話,每句話又共有四個字,讀來朗朗上口,極為押韻,實有上古駢文之風韻。妙哉,妙哉!”有人分析出上聯的奧妙,不禁沉醉其中。

  “快對!快對!”

  看見趙高陷入沉思,鄧恩銘旁邊的幾人催促道。

  “有了!”趙高出聲道,“十九八七,七六五四,四三二一!”

  “好對!好對!”

  台下眾人讚歎道。

  “想不到趙高竟然恐怖如斯,隻在這短短的幾息時間之內想出了下聯,令人震驚。”有人暗暗心驚。

  “趙高這下聯亦是妙不可言。以數字對數字,上聯由簡而繁,下聯由繁而簡,上下聯之間相互呼應,不可割裂,渾然天成,蘊含了一種微妙的哲理天道。厲害,厲害!”又有分析帝道出下聯之精妙。

  對穿腸沒想到趙高這麽快對出了下聯,吃了一驚,心想這少年好生厲害,萬萬不可輕敵了,又出聯道“羊在山坡曬不黑。”

  趙高對道“豬在豬圈捂不白!”

  觀眾拍手讚道“好工整,好工整。”

  對穿腸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三不四。”

  趙高對道“沒前沒後沒臉沒皮沒心沒肺。”

  對穿腸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趙高答道“不是東西!”

  “好,好,好。”對穿腸指著舞台一旁的老鴇冉媽媽出對道“看背影急煞千軍萬馬。”

  趙高對道“轉過頭嚇退百萬雄師!”

  “哈哈哈哈!”

  舞台下頓時一陣哄笑,冉媽媽怒睜圓眼,氣得臉都綠了。

  對穿腸說道“我堂堂對穿腸豈會輸給你!”又出對道“奈河橋,其奈我何,過奈何,不過奈何?”

  “對死他,對死他。”鄧恩銘握緊拳頭。

  趙高對道“鬼門關,人過鬼關,過門關,不過門關。”

  對穿腸道“紫竹黃絲釣得紅魚串綠柳。”

  趙高對道“金弓銀彈打起白鶴饒青鬆。”

  對穿腸道“弓長張,張長弓,張弓手,張弓射箭,箭箭皆中。”

  趙高對道“木子李,李子木,李木匠,李木雕弓,弓弓難開。”

  對穿腸道“一人為大,二人為天,天大的人,人心大過天。”

  趙高對道“雙木成林,三木成森,森林之木,木茂林化森。”

  對穿腸隻覺這趙高十分難纏,來來去去數十個回合,自己使出了渾身解數,拿出了壓箱底的絕對,趙高卻輕輕鬆鬆便化解掉了,還一副風輕雲淡勝券在握的樣子,真是氣煞人也!對穿腸心裏異常煩躁,又出對道“我上等威風,顯現一身虎膽。”

  趙高嘲諷道“你下流賤格,露出半個龜頭。”

  “好,好,好!對得好!對得好!對穿腸是個龜孫子!”觀眾起哄調笑,隻覺得今晚上這一場對決精彩絕倫,妙趣橫生。

  對穿腸氣道“汝家墳頭來種樹。”

  趙高淡定應道“汝家澡盆雜配魚。”

  對穿腸又道“魚肥果熟入我肚。”

  趙高突然大笑道“你老娘來親下廚!”

  “噗!”

  對穿腸一口老血噴出三丈來遠。

  趙高說道“對對子本為消遣作樂,今曰穿腸兄居然對到嘔出幾十兩血,可謂空前絕後,在下佩服佩服!”

  鄧恩銘自詡長寧城第一風流公子,連敗兩員大將之後坐不住了——在爭女人這件事上竟然能輸給他人,簡直不可想象。他一拍桌子,打算站起來說兩句話羞辱趙高一番,然後大度地讓出如煙姑娘從容而去。他的手剛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哪想到樓下大門口傳來更大的一個聲音,風頭完全蓋過了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嘭!”

  一隻腳踹在怡春樓的大門上。眾人回首望去,就見一個青年男人麵色鐵青,手持一把大關刀立在門口。

  這個青年男人,正是方才被趙高氣走的晁保晁大公子。

  晁保從小到大隻鑽研一件兵器,那就是大關刀。他老爹告訴他,做人,尤其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定要霸氣。刀乃兵中霸主,而大關刀,又是霸中之霸。晁保身材高大,而他的這把大關刀竟然比他還高出半個頭。他的這把大關刀,在長寧城也是赫赫有名一把凶器。他給它起了個名,叫“龍行天涯刀”。龍行天涯刀重一百二十八斤,整把刀都是由精鐵所鑄,刀刃異常鋒利。這把刀,一般人舉都舉不動,別說拿來打架了。晁保在怡春樓受了辱,依照他的性子,肯定要把場子找回來。他現在拿到了自己最為趁手的兵器,底氣十足,不把趙高打個鼻子口流血滿地找牙誓不罷休。

  晁保高聲叫道“趙高,方才我敬你是條好漢,在拳腳上讓了你。現在放開如煙姑娘,我可以考慮饒你一條狗命!”

  如煙軟在趙高的懷裏,低低地說“趙公子,晁大公子拳腳功夫一般,但他家傳的刀法極為厲害。他是上過戰場的人。我看你年紀輕輕,不要為了逞一時的風頭傷了性命,斷了前程。”

  趙高哈哈一笑,摟緊如煙,一口咬在如煙白裏透紅的耳垂上。

  如煙渾身一顫,發出一聲嚶嚀,渾身上下頓時再無一絲力氣。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有這樣的人……”

  如煙兩頰羞紅,雙眼如水,神誌都有些不清了。

  “呀,呀,呀!趙高,你簡直色膽包天!”晁保氣急,發出一聲怒吼,提刀向趙高衝去。

  舞台下的眾人急忙閃開一條通道,同時感覺到從心底生出來一絲寒意,這寒意的源頭,正是那暴怒的晁保。

  “我要殺了你這個大傻比!”

  晁保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羞辱,此刻他的心裏,翻騰起森森殺意。

  龍行天涯刀倒拖在地,飛速向前,在地麵上拉出一串火花。

  趙高站在舞台中央沒有動,靜靜地等著晁保。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定然要一刀把你劈做兩半!”看見趙高如此托大,晁保更是恨得牙癢癢。

  晁保跳上舞台,一刀向趙高劈去。

  “啊!”

  看著飛快落下的大刀,如煙發出一聲驚呼。她抬頭看了看一直把她摟在懷裏的趙高,這個少年,此刻臉上卻有著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沉著和冷靜。看著他的眼睛,她的心沒來由的沉靜了下來,仿佛這個世界真的沒什麽大事值得擔心,哪怕是即將到來的死亡。

  有的人,總是能讓人感到心安。

  龍行天涯刀落了下去。

  “呼!”

  大刀劈了個空。

  趙高抱著如煙輕輕一躍,靈活的躲開了晁保的大刀。

  晁保的大刀在半空畫了個圈,順勢向趙高攔腰掃去。

  趙高跳起來,雙腳精準地落在晁保的刀麵上,借著刀勢,與如煙姑娘高高躍起,倒飛出去,兩人如同神仙眷侶一般,穩穩落在舞台邊緣。

  晁保一愣,舞台之下卻有人低聲歎道“這輕功身法好厲害!”

  羞辱,這是赤果果的羞辱!

  “呀,呀,呀!”

  晁保不服,提刀快步跟上,又是一記刀劈華山。

  “這莽夫實在聒噪,帶我與你打發了他吧。”趙高看向如煙,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渾然不顧那即將落到頭上的大刀。

  如煙盡管覺得自己在風塵多年,閱人無數,此刻卻根本看不透她眼前的這個少年。

  他究竟是什麽人?竟敢這樣放肆,這樣猖狂,這樣目中無人?

  他究竟是什麽人?竟然這般才華橫溢,武功高強?

  如煙看不透,想不通。但她知道,這個放蕩不羈的少年今晚上的所作所為,必定會震驚長寧城。從今晚開始,整個長寧城都會知道,有一個叫趙高的少年,獨步怡春樓。

  隻要,這個少年今晚不死。

  他會死麽?

  如煙看著趙高的臉,那張平靜的臉上,平凡的麵孔上,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讓人傾倒。

  如煙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深邃的眼睛。她敢肯定,她以前沒見過,今晚過後,也不可能再見到。

  “嘭!”

  趙高避開大刀,一腳踹在晁保的胸口。

  快。

  快到晁保什麽都沒看清,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胸膛挨了一腳。

  很疼。

  晁保倒飛出去,大刀落在舞台上,發出一聲巨響。

  晁保爬起來,彎腰去撿他的大刀。

  趙高一腳踩在大刀上。

  晁保用力去提刀,發現趙高的力氣竟然比他大多了,他費了半天勁,大刀猶如粘在了地上一般紋絲不動。晁保抬頭,看見趙高一張一臉壞笑的臉。

  氣!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以有人比他還壞?比他還飛揚跋扈?

  晁保一抓向趙高的襠部抓去。

  月下偷桃。

  趙高一個大飛聊踢去。

  晁保骨碌碌幾個跟頭向後翻滾,灰頭土臉。

  “你,太弱了。”趙高輕蔑地說道。

  “找死!”晁保站起來,幾步向趙高奔過去。毫無意外,晁保又被打翻在地。

  “怎樣,很氣?真喜歡你明明很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趙高說完,一手抓在如煙豐滿的胸部。

  “啊!”

  如煙嚇得一聲大叫。

  “真是有辱斯文。”舞台下,看到這一幕,有人覺得老臉通紅,對於有人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厚顏無恥之事感到羞愧。可是他們卻忘了,進了怡春樓的人,都是嫖客。在這裏,哪裏還有什麽禮義廉恥。

  “過癮,過癮!”當然也有人兩眼放光,口幹舌燥,恨不得此刻站在台上的人就是自己。

  “趙高,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偶像!”對於趙高,有人已經佩服地五體投地。

  “趙高,我和你拚了!”晁保再度站了起來,兩眼通紅,布滿血絲。

  晁保被他的家丁抬了出去,鄧恩銘偷偷溜走了,老鴇冉媽媽興奮地走上舞台,舉起趙高的手說道“今晚上的最終獲勝者是——趙大俠,趙高!”

  “好!”

  舞台之下,觀眾傳來歡呼。今晚上所經曆的一切,足夠他們回去吹上半個月了,畢竟號稱長寧城第一風流公子的鄧恩銘和長寧城最為飛揚跋扈的大少晁保被打得屁滾尿流,這是眾人平日裏想都不敢想的事。

  怡春樓的姑娘們湧出來,歌唱起來,舞跳起來,琵琶古箏應和著,所有的看客直到此時才徹底融入怡春樓,調笑聲、俏罵聲、嬌喘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糜爛的氣息。

  長嶺河畔的夜晚現在才真正開始。

  趙高帶著如煙走出了怡春樓。臨走之時,他還帶走了兩壇酒,兩壇上好的女兒紅。

  如煙抱著兩壇酒乖乖地走在趙高後麵,走上大街,一言不發。她偷偷看著趙高的背影,不算高大,卻給人穩重的感覺。很奇怪,趙高看上去明明沒有她大,明明是一個少年,自己在他麵前卻始終沒有感覺到年齡的隔閡,她願意成為他的女人——隻要他喜歡,隨時都可以。想到這裏,如煙微微有些赧顏。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落入風塵的這些年,自己見過了無數男人,從來沒有像今晚這麽心動過。

  夜風從河上吹過來,十分涼爽。畫舫在河麵上緩緩蕩著,船上傳來舞女唱歌的聲音,歌聲縹緲婉轉,引人遐思。

  長嶺河岸上行人很多,兩岸種了許多柳樹,每隔幾顆柳樹下麵都有長凳供人歇息。趙高終於在一根長凳上坐了下來,看著長嶺河上的遊船,河對岸高樓上嬉戲的人群。

  如煙把酒放在地上,挨著趙高坐下。她不停地活動著手臂,兩壇酒抱了這麽久,真夠酸的。

  趙高突然一把拉住她,把她抱進了懷裏。

  “啊!”

  如煙發出一聲驚呼。趙高總是這麽突然地做一些讓她猝不及防的事,她微微掙紮了一下,就順從地躺進趙高懷裏了。

  大街上,柳樹下,長凳間,這樣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這是如煙從來沒有做過的。今晚上,她感受到了太多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感受到的東西,哪怕其中不合情理世俗,讓她羞愧,都令她怦然心動。

  “他會不會在這裏對我做那事啊?他這麽大膽,竟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摸我。要是他真要在這裏做,我該不該拒絕?我怎麽拒絕?”想到這裏,如煙臉越發紅了,身體竟抑製不住的有些顫抖。她抬起頭,發現趙高並沒有看她,而是出神地看著河麵上一隻船船頭跳舞的姑娘,不禁微微有些失落,於是她輕輕喊道“趙高?”

  “嗯?”

  趙高回過神,看著自己懷裏睜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的如煙,非常不解。

  “你在看什麽?”

  如煙問道。

  “我在看這寂寞的人生。”

  趙高眼裏透露出些許落寞。

  看著趙高,如煙忽然也感覺到了一絲孤獨,於是緊緊地抱住趙高。兩個孤獨的人就該互相依存。

  趙高感覺他胸口頂著兩團柔軟的球,他低下頭,嗅到如煙淡淡的脂粉味道,看到她雪白的頸脖,發現體內有些邪火亂竄。如煙忽然抬起頭,紅著臉看著趙高,說道“趙高,你好壞。”

  趙高站起身,說道“今晚的月亮真圓,我帶你看月亮去。”

  “好。”

  如煙拿起酒。

  趙高摟著如煙的腰,腳下輕點,一躍躍到柳樹之巔,腳下再次借力,踩著柳梢頭縱上了旁邊一棟樓房的屋頂。趙高沿著屋頂奔跑起來,跑到屋頂邊緣的時候,他再輕輕一縱,直接從這棟樓跳到了下一棟樓的屋頂。

  如煙嚇得閉上了眼睛,風呼呼地吹著她的麵頰。

  “不要怕,睜開眼,好好看看夜晚沉睡中的長寧城。”趙高淡淡的語音給了如煙很大的勇氣,她睜開眼睛,看著腳下飛快略過的屋子,既感到新奇,又有些害怕。腳下,自己平時熟悉的街道此刻看在眼裏竟有了別樣的韻味。她抬頭看了看了夜空,發現周圍沒有什麽障礙物遮擋視線的時候,天空竟然特別的近。

  趙高的腳步很輕,甚至比在屋頂流竄的野貓還輕。現在夜已漸深,離開長嶺河畔,長寧城裏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了。喧囂漸遠,燈火漸暗,隻有一輪皎月照著趙高前行。趙高一路向城門奔去,接近半柱香的時間,趙高的額上微微見汗的時候,他終於跳上了城牆,避過夜巡的士兵,跳到了城樓的屋頂之上。這裏,是長寧城最高的地方。回過頭,可以看遍長寧城四通八達的街道;向前看去,城牆之外,是一望無際的莽莽原野。

  夜風獵獵,吹得如煙的長裙飄舞。趙高坐下,如煙小心地坐在趙高旁邊,遞了一壇酒給趙高之後,她便緊緊拉著他。屋簷之下,是近十丈來高的城牆,夜色朦朧,幾乎看不到城牆根下的土地,從這裏摔下去必死無疑。

  “喝酒。”趙高說。

  “好。”如煙打開酒蓋。

  酒香溢出來,隨著夜風飄向城外無垠的草原。

  “老陳,你有沒有聞到有酒香?”屋簷下,一個守夜的士兵使勁聞了聞,有些疑惑地問他旁邊的夥伴。

  “二毛,我看你是餓酒餓瘋了,哪裏有什麽酒的味道。待明日下班,我們去醉香樓喝個痛快。”小陳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了。

  “好,那就說定了,明天你請啊。”二毛有些高興地說道。

  如煙捂著胸口,聽著腳下的士兵對話,既緊張又興奮,低低地笑了起來。沒過多久,樓下傳來了高低起伏的打鼾聲,想必是兩個守夜的士兵熬不住,睡著了。趙高很快把一壇子酒喝完,頭有些大,他一抬手,便把酒壇子扔了出去,酒壇子翻滾著掉下了城牆,“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碎裂聲。這一聲響,並沒有驚醒下麵沉睡的兩人。如煙有樣學樣,也把自己的酒壇子扔了出去。

  “飛吧,女兒紅!”

  如煙壓低聲音,有些調皮地喊道。

  趙高怔怔地看著如煙。

  “看人家幹嘛?”如煙羞澀地垂下頭。

  趙高一把拉住如煙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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