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著細雨的晚上，霓虹燈晦暗不明。

  路開在街頭走了一會，酒意還沒有下去。今天和幾個同事搞了一個聚會，觥籌交錯間多喝了兩杯，他拒絕同事送自己的好意，執意走著回去，順便醒醒酒。

  有些累。

  路開站在冷河橋上，撐著護欄休息。身後，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

  前方，一個高挑的美女正高高的舉著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直播還是在自拍。

  “這大晚上，真是不容易。”

  路開搖搖頭，認定了那女孩是在做直播。現在天色已晚，還飄著細雨，這地方也算偏僻，若不是那些主播，正常人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這裏的。近兩年直播行業火熱，各色各樣的人都跳了進去，競爭激烈手段盡出，精彩紛呈，也難怪各路土豪揮金如土大呼過癮。

  “好想做一個佛係青年得過且過，做一隻旅行青蛙隨遇而安，但是人呐，總是要恰飯的啊！”

  路開剛出這樣的感歎，就聽見前方那美女對著手機大聲哭喊道“我的死活也不要你管了！”隨即狠狠的把手機扔進河裏，縱身一躍便跳進了河中。

  “噗通！”

  水花四濺。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

  “這是新節目，還是……”路開一個激靈，酒意頓時醒了幾分，急忙大喊道，“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這個地方有點偏，加上現在是飄著細雨的夜晚，前後都沒有半個能幫得上忙的人。

  由於斷斷續續下了兩天雨，河裏漲了些水，本來平緩的河水略微急了些，那女人方跳進河中，便被水流衝著緩慢的向下飄、向河中飄去。

  路開沿著河岸跑到那女人旁邊。

  “要不要跳下去救人？”

  路開看了看自己和那女人的距離，站在岸上根本拉不到，他是會一些水的，這種情況下跳下河後，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能把人救起來。再看一看附近，一個人的影子都沒有。

  “救命！”

  那女人在河中吃了幾口水後，腦袋清醒了不少，死亡的恐懼湧上來，求生的本能刺激著她大聲求救。

  “想那麽多幹什麽，先跳下去救人再說！我路開渾渾噩噩混了二十多年，也沒有做過什麽好事，想想真是愧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倘若此刻見死不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況且我堂堂七尺男人，連一個女人都救不上來？！”

  酒精的威力在這時候作了。

  路開不再多想，噗通一下跳進河中。

  水流比看上去的要急。

  路開看準時機，遊到那女人身後，一把抓住女人衣領便想向岸邊遊。電視上麵科普過，拯救溺水的人，千萬不能從正麵接近，得從後麵下手。路開這個時候還是很冷靜的。

  女人是一個人，一個正在拚命掙紮的人，少說也有一百來斤，路開抓住她的衣領後，現自己好像拉了一個一噸重的石頭，根本拉不動。女人好像也感覺到了身後有東西，急忙轉身向路開抓去。

  哦豁！

  看到女人轉過身來抓住自己，路開心裏咯噔一下，同時也變得慌亂起來。

  “不要……”

  路開話剛說一半，那女人便抓住了路開的頭，用力向岸邊掙紮。

  路開嗆了一口水。

  “嘔！”

  河水灌進喉嚨，路開覺得一陣反胃，緊接著，他的腦袋又被那女人按下去。

  好在河水沒有多深，路開的腦袋剛沉入水中，腳便踩到了河床上的淤泥。踩到淤泥，路開鎮定了一點，腳下力，手上用力一推，想要把那女人推開，奈何那女人緊緊的抓著路開的衣服根本不撒手。

  “這死婆娘，存了心要拉我墊背！”

  路開一狠，腳下一蹬，強衝出水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手對著那女人的臉就是一耳光。

  “啪！”

  “你給我清醒一點！”

  趁著女人愣神或者說被扇得暈眩的這一瞬間，路開又沉入水中，兩腿一蹬河床，雙手用力一推，把那女人向岸邊推去。

  終於推出去了！

  路開剛鬆了一口氣，“救命！”那女人手中一下子失去了可以抓拿的東西，又陷入了恐慌，雙腿亂蹬，一腳蹬中了路開的腦袋。

  “嘭！”

  路開覺得臉頰一陣疼痛，隨後便是一陣暈眩。

  完了！

  路開的心這次是真的涼了，隨後他隱約看到那女人借助蹬他的這一腳劃到了岸邊。

  “唔，這條河貌似岸邊的水很淺，完全淹不死人。”

  這是路開暈暈乎乎的最後一個念頭。同時，他還有一點不甘，有一點可惜。

  差一點就成功了。

  就一點，如果自己不被踢中腦袋的話……

  可惜，可惜。

  女人到了岸邊遠離了深水區後，現腳下能踩到實地，急忙向岸邊爬去，“救命啊！”她一邊爬一邊哭，同時還止不住的幹嘔。剛才在河裏，她也吃了不少的水。爬到岸上後，女人回頭看向河中，就看見路開的身體半浮在河麵上，順著水流向下飄去。

  “救……救命啊！”

  女人再一次陷入恐慌，伸手摸手機，這才記起手機剛才已經扔進河裏了，她眼見左右無人，趕緊衝上橋去，跑到公路中間去攔車。

  一個司機跟著女人來到河邊，路開的身體已經消失在河中。

  不一會兒，警車來了，消防車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停在橋上長長的一竄，警報烏拉拉的響。

  強光燈打開，強光手電打開，眾人沿著河道一路向下，把河道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現路開的身影。

  路開消失了。

  警察甚至懷疑那女人報假警，因為河不大，水也不是很急，沒理由一個人都找不出來，好在他們回去看了監控。冷河橋附近的監控顯示，在那個時間點，確實有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下了橋。

  第二天，眾人又在河中找了一天，依然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人呢？

  人間蒸了麽？

  所有人都陷入了疑惑之中。

  ……

  死亡之後是什麽，之前路開想過，見閻王投胎轉世？還是化為塵土無知無覺？現在他知道了，是混沌，是虛無，是回歸本源。

  路開感覺自己睜著眼睛，卻什麽都看不見，他像是漂浮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又似乎從未動過，一直靜止在一個地方。

  時間過去很久了，依然什麽變化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已經被神給遺忘了。

  這麽衝動去救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會後悔麽？

  不後悔。

  開始路開還會這樣想，後來他想都不想了，因為沒有意義，就像現在這眼前的虛無一樣，毫無意義。

  怎麽才能解脫出去？

  不知道。

  仿佛過去了一萬年，漆黑的宇宙終於迎來了一點光明，路開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漂流到了世界的盡頭。

  他盯著那一點光明，死死的盯著。

  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是一把劍。

  路開看清了，從極遠的地方飛來的那光明，是一把劍。

  很亮很快的一把劍。

  “噗！”

  路開看清楚那是一把劍的瞬間，劍插進了他的身體，光消失不見。

  一股劇痛傳遍全身。

  “疼？”

  路開感受到疼痛的時候，非但沒有覺得痛苦，反而是一陣狂喜。

  這是活著的感覺。

  活著。

  真好！

  路開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