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激情燃燒的時代
作者:老山活著      更新:2020-09-18 00:34      字數:9782
  洪憲五年()五月初十,山東煙台。伴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清晨的煙台城內,兩行鐵軌並行穿城而過,一輛剛剛投入運營的的有軌電車發出鈴鐺叮咚的聲育,沿著鐵軌緩緩而行。

  幾位趕著膠輪馬車送菜的菜農把車停在路旁,抬頭望著車頭上不時閃耀著電花的“小辮子”,嘴巴張得大大的,看得出來,他們很驚訝。登萊的農民放在全國那都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今天他們可算長見識了!火車他們可見多了,琢磨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為何這有點像火車的玩意咋不冒煙呢?

  伴隨著電容產生的嗡嗡聲,有軌電車漸漸遠去,菜農們這才趕著牲口這才加快了腳步向城西的蔬菜批發市場駛去,忽然街道兩邊的小巷發出一陣喧嘩聲,一大堆孩子穿著嶄新的校服從巷子裏嬉鬧著、呼嘯著衝了出來,手裏搖晃著小號的紅底金龍的國旗,仿佛那就是最心愛的玩具。

  菜農們被嚇了一跳,見到學生手裏搖晃的國旗,才猛然醒悟今個是一年一度的大明國慶日,是國家法定的大節,全部的學校和工廠都放假了,今天城裏麵會組織慶祝活動。見到這種情形,這些菜農也變得快活起來,不少人琢磨著等會送完菜後,去新開的“德茂隆”百貨商場采購一番,給家裏的孩子們都帶些禮物,讓婆娘中午給整兩個好菜,全家慶賀一番。

  說起這個“德茂隆”百貨商場,那可真是如今大明的財富傳奇,建設百貨大樓是大明有名的曹記商行一位姓葉的年輕掌櫃想出來的新的經營模式。為了報恩,他把這個主意獻給了自己的東家駙馬爺曹孟陽,沒想到曹孟陽決定投入巨資跟葉錫純合夥辦這個百貨商場,而且曹家隻占的股份,其中一部分投資算是借給葉錫純的。

  這樣的結果,讓葉錫純又驚又喜。一來他本錢不夠,這主意雖好,但他做不了這麽大的買賣。第二呢他是想報恩,曹老板對他不錯,還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真心沒想到會有意外的驚喜。

  於是,葉錫純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商場辦好。這幾年他全身心的投入到這項事業之中。很快“德茂隆”百貨商場在全國各地雨後春筍一樣拔地而起,在曹家強大的資金支持下,短短的四年時間,全國重要城市已經有了上百家商場,成了一家鼎鼎有名的上市公司。

  說到上市公司這玩意兒又得多囉嗦幾句。股市也是一件新鮮事。洪憲二年,上海開埠後的第二年,本時空世界第一家證券公司在上海正式誕生。他可不像原時空的倫敦證券公司那樣混亂。

  朱厚煒的學生們,那些戶部的銀監會的官員一開始就製定了嚴格的監管和準入製度,上市融資的門檻很高,不是隨便什麽企業都可以上市的。盡管如此,股市依然火爆。大明的金融市場活躍起來,富裕起來的大明百姓又多了一個投資的方向,為企業的發展壯大多了一個融資的地方。

  言歸正傳,我們繼續回到前麵的話題。電車速度不快,一路緩行一路響鈴,提醒行人小心,也在告知那些要坐電車的人準備好,一路上鈴鐺聲中,時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從車門鑽進鑽出。甚至還可以看到幾個大鼻子鬼佬模樣的家夥和大夥一樣,擠在人堆裏跟著搖晃,滿嘴的山東話,跟大明人沒兩樣。

  明眼人一看,這幾個家夥絕對是最早一批被俘虜的西班牙船員後裔,煙台差不多有兩三千這樣的混血兒,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由於有軌電車的速度慢,跟人小步慢跑的速度一樣。這種剛剛投入使用的電車在城裏一路都不會停,而是以額定的每小時十公裏左右的速度繞著城區穿行,隻有到郊區才會加快些速度,在固定的站台停靠。

  此時電車車廂尾部,一個戴著眼鏡書生打扮的人坐在角落裏的座位上,他低著頭皺著眉頭在發呆,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這副神情跟車廂裏洋溢著節日快樂的人群格格不入,時不時有人會奇怪的瞟他一眼,這家夥老婆跟人跑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給誰看呢?

  其實所有人都誤解了。這位貌不出眾的人名叫張晨,是大明科學院院士、機械專家張江波的長子,也是一名工程師,不過他的專業是動力機械。現在正在為他所研究的課題發愁呢!張晨也算得上是子承父業,他今年三十一歲,八年前帝國工程學院畢業後,進入了長城動力研究所,如今也成了一名工程師,研究的方向是航空發動機。

  說到子承父業,鄰居們都會羨慕的笑話他爺爺老張裁縫。張裁縫當初可隻是一個在北京城裏小有名氣的裁縫,家傳的手藝已經傳了六代。機緣巧合下來到了登萊,他的父親張江波成為了齊王爺的學生,現在到了張晨這一代,一家人沒有任何人從事裁縫的行業。叔伯兄弟七個全部都成為機械工程師。成為了登萊有名的工程師之家,在全國也小有名氣。

  今天是國慶節,張晨卻不打算休息,他研究的課題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如果能夠成功,也許大明又會開啟一個新的時代。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音,電車晃晃悠悠出了城,很快加快了速度,時速超過了三十公裏。二十分鍾後在郊區的一片工業園張晨下了車。

  工業園大門上掛著”長城動力”招牌,門口警戒森嚴,必須有特殊的工作證才能夠進入廠區。長城動力作為大明帝國最大的發動機製造企業,這裏生產的產品種類,幾乎涵蓋了這個世界已知的任何一種動力設備,從最為普通的單缸柴油機再到長城係列卡車、轎車上使用的汽油發動機,再到火車上的蒸氣發動機及柴油機發動機和航空發動機。當然也少不了發電廠的汽輪發電機及驅逐艦上使用的大功率蒸汽輪機,門類特別齊全。不過真正算起來,目前在這些動力機械之中,技術最領先就是張晨所研究的課題——星型航空發動機。

  十五年前,大明的一個科學家團隊就秘密發明了飛機,而且首次試飛就成功了。說實話,那是一個非常簡陋的木頭架子,隻能夠在空中飛一兩百米高,慢慢吞吞的像一隻大笨鳥。不懂行的人看起來認為這隻是一個大號的玩具,很多人覺得沒啥用處,也沒放在心裏。卻沒有人想到,結果報上去後,竟然驚動了齊王殿下。

  齊王知道後,專門趕的過來,給這些科學家上了幾天空氣動力學的課,這些都是從電腦上拷貝下來的資料,他隻是在照本宣科罷了。隨後專門成立了這家航空發動機研究所。長安和沈陽生產發動機的單位也不甘落後,也紛紛成立了航空發動機研究所,致使國內有了三家專門研究航空發動機的機構。張晨大學畢業後,有幸成為了這裏的研究人員,一幹就是八年,他是眼睜睜的看著隨著航空發動機的功率越來越大,那些木頭架子也越飛越高,速度越來越快!

  星型航空發動機就是他研究的課題,聽說,在沈陽的東風動力機械研究所和長安的長安動力研究所也有一大幫人在研究這個課題,競爭的非常激烈。同行們的心裏都明白誰率先突破這個課題,下一屆由皇室頒發的金龍科技進步獎就會由誰奪得。這可是最高的科學榮譽,不僅獎金豐厚,獲獎的人還會被授予帝國伯爵的爵位。

  洪憲皇帝登基後創辦金龍獎五年來,已經有九名科學家獲此殊榮,分別涉及到醫學、物理、化學、機械等等不同門類的學科,學習任何的專業都有可能獲獎,因此而功成名就。

  在如今的大明帝國,所有的研究人員都對“金龍獎”趨之若鶩,很多人把它當做了一生的追求。大明的科技氛圍也越來越。正因為如此,所有的讀書人如今把成為科學家當做了人生的第一選擇。當官如今隻排在了第二位。

  “……飛機若想飛得更快!變得更強!就需要功率更大、性能更好的發動機。想要取代飛艇,我們的道路還很長。”

  對於齊王曾說過的這句話作為發動機設計師的張晨非常了解,他是親眼看見那些木頭架子越做越大,也越做越複雜,在功率越來越大的發動機帶動下越飛越高,越飛越快的。飛艇雖然好,但缺點非常明顯。主要是受天氣的影響太大了,尤其是風速和風向。

  要說這個時代最不靠譜的交通工具那就是飛艇,常常不能準時抵達目的地,剛開始還火熱了一把,後來基本上沒有人願意乘坐它。因為實在套不靠譜了,隻能當做軍事用途在用。這些年甚至還容易發生事故,在氣象預報還很落後的今天,已經發生了幾次嚴重的空難,還好人員損失不大。

  飛艇的局限性也顯而易見。張晨相信飛機才是航空業的未來。想到這裏,張晨心裏就熱血沸騰,換好工作服,他直接走進試驗車間。幾個年輕的助理已經在那裏試機。

  星形發動機結構緊湊,長度很短,但直徑較大,由於整個發動機的正麵暴露在迎風氣流裏,在氣缸體上安裝大量的散熱片,就成為理想的氣冷格局,所以星形發動機是氣冷的。為了最大限度的增加馬力,現在的缸數應該已經很大了,缸徑也很大。而像輻條一樣的氣缸已經把發動機正麵占滿了,繼續增加缸數變得很困難。

  “嗡……嗡……嗡……喀……”

  試驗車間內,一台固定在試車台上的星型發動機從昨天到現在,在連續運轉了幾十個小時之後,原本運行正常的發動機,突然發出劇烈的嗓音,然後砰的一聲,發動機冒出一陣青煙在吱啦吱啦的噪聲中停車了,好吧,不用問,價值數千龍元的發動機隨之報廢!

  “啪!”看著已經報廢的發動機,張晨經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這是毀去的第幾台試驗發動機?嗯,這是第三十一台了,為了這個課題,他們已經花出去了一百五十多萬研究經費,依然卡在了可靠性上,無法通過科學院的驗收。看到冒著黑煙已經停轉的發動機,張晨心裏充滿了憤怒,這種憤怒是針對自己的,還有一種羞愧感,這三十一台試驗發動機耗費的資金足夠生產幾台最新的蒸汽輪機了!而得到的結果直到現在依然是失敗。

  “伯達,沒關係!振作起來。這台發動機毀了,我們還可以再製造一台,這種九缸發動機已經成功了大半,昨天台車試驗的最大馬力已經超過馬力,比長安動力的水冷發動機功率大出了不少。別看長安的發動機通過了驗收,但那並不值得驕傲。動力強勁才是硬道理,我們還有機會!這台毀了,你可以查出來是那裏的問題,然後再製一台,第一台發動機剛開始時不是隻運轉了幾個小時嗎?現在已經能夠正常運轉二十多個小時了,這就是巨大的進步。”

  見試驗失敗之後,研究所的所長趙樹理拍拍有些氣惱的張晨安慰道。試驗失敗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大明國內的各個研究所、室和設計組早已經習慣了這些,失敗乃成功之母,作研究那有一帆風順的事情,不都是無數次失敗總結出來的經驗。

  “缸徑太大了,材料跟不上,散熱也跟不上。絕對是拉缸呐!還是這個老問題。可是缸徑小了,又達不到這樣的排氣量,動力就會不足。真是一對難解的矛盾啊!”張晨垂頭喪氣的說道,“所長,我……真的非常抱歉。”

  趙樹理的安慰使張晨感覺到無地自容。為了這個項目,三十一台試驗發動機的造價超過一百三十萬元,而現在全部都毀了。這一刻他都快崩潰了!張晨第一次對自己的設計產生了懷疑,畢竟不是毀去一兩台,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切實際了?自己要不要像長安動力一樣,采取比較保守的設計,也用水冷式發動機。

  “伯達,好了,沒什麽抱歉不抱歉的!”看到他失落的樣子,趙樹理拿起桌上的飛機模型說,“試驗發生問題是不可避免的,我曾經是咱們大明最早的飛行員,飛過所有型號的飛機。我知道飛機需要什麽樣的發動機,我跟你的看法一致,水冷式發動機肯定沒有前途!你不要喪失信心,隻有風冷式才是航空發動機的未來。我們不要像長安動力一樣搞水冷發動機,別看他也能夠讓飛機飛起來,但絕對沒有前途。他們太急於求成了。“

  所長走過來摟住張晨的肩膀,語氣誠懇的說”我們要明白,飛機是在天上飛的,跟陸地上完全是兩碼事,如果依靠水箱冷卻,不光是會增加飛機負荷,同樣有安全隱患。我們長城動力不走捷徑,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科學是來不得一點虛假的!我們需要更好的發動機去製造性能更強、更穩定的飛機,大家都在等待你的結果,振作起來。你一定能行!”

  眼前這個年輕人在長城動力研究所之中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在那裏啃水冷發動機的老底子,盡管現在水冷式航空發動機的馬力已經達到了馬力,但是事實證明這已經是那種發動機的極限了。隻有這種星型九缸發動機才是航空發動機的發展方向。作為第一代飛行員,趙樹理很明白水冷發動機在空中會遇到哪些問題。為此他非常不屑長安動力急於求成的作法,他們和沈陽東風動力研究所一樣都在研究九缸星型風冷式發動機。趙樹理屬於絕對挺研派,而不是改進派。

  “謝謝你!趙所長。”

  此時張晨除了向趙樹理道謝之外,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研究所的經費雖然充裕,但是研究的課題很多。如果在長安動力,恐怕那裏的領導不會容忍自己失敗這麽多次,耗費如此多的資金而未取得什麽新的成績。

  “難道需要推倒重來?我的設計上有問題嗎?”拆解發動機的時候張晨看著損毀的曲軸皺著眉頭在心裏琢磨。動力公司那些熟練工人的加工絕對沒有任何問題,這裏聚集著全國最好的技術工人。問題肯定是出在設計上,可缸徑和動力又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在目前的材料下,根本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看著眼前這台發動機,看著這些零件,張晨麵色越發沉重起來。

  “喂,你聽說了嗎?東風動力的錢森總工那邊已經把提到了馬力了!最近的實驗結果也已經穩定運轉了二十一個小時,我們的進度有些慢啊!”

  張晨聽到一旁幾名助理設計員在低聲交頭接耳,聽到這些張晨眉頭不禁一皺,錢森和他是校友,比他早幾年畢業,經驗肯定比他豐富。這倒不是因為妒忌心理,而是純粹為自己未取得進展感覺有些羞愧。正在苦思冥想時,食堂裏的魯師傅送來了早餐,看到張晨愁眉苦臉的模樣,快七十了的老魯遞過來一個肉夾饃,笑道“張小哥,別發愁!沒有過不去的坎。先嚐嚐今天俺做的肉夾饃,放鬆一下,才有更好的精力突破難題。”

  “謝謝!魯大叔。”

  接過肉夾饃,張晨禮貌的對這位老鄰居表示感謝,這位爺爺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夾饃,突然愣住了,看著手中的肉夾饃,他突然靈光一閃,自己為什麽不換一個思路?

  之前為了達到增加功率的目的,是以增加缸數和增大衝程作為增加馬力的方法,但增加衝程會迅速增加迎風麵積,迎風麵積按半徑的平方增加,而阻力和迎風麵積成正比,而增加缸數卻碰到了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而這些問題現在還未得到妥善解決。嘴裏自言自語的說“夾層!肉夾饃。不用加大缸徑,保持原來的散熱麵積,采用多層結構!增加缸數……”

  現在航空發動機為了最大限度增加馬力,缸數應該已經很大了,像輻條一樣的氣缸已經把發動機正麵占滿了,繼續增加缸數會很困難,增加缸徑也有相同的問題,但還有一個辦法增加星形的層數,如果單層星形有七個氣缸,雙層就是十四個氣缸,那根本不需要把氣缸做的這麽大。

  “我明白了!……”

  有了新發現的張晨大吼一聲,激動的朝對麵的設計室跑去,隻留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魯師傅和莫名其妙的所長趙樹理。科學就像閃電,發明創造往往就是靈光一現,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在不經意間人們會意外看到新的希望。張晨風一樣跑進設計室快速的畫出一個草圖,初步的計算了一下散熱麵積,立刻心中大喜。

  趙樹理和其他的研究人員也跟著進了設計室。當他們看著那張草圖,頓時豁然開朗,這就像是一層紙,被捅破了頓時海闊天空。想明白了原理的人們,都都為這天才的設計歡呼起來,設計室裏頓時充滿著歡歌笑語,所長趙樹理笑得格外的大聲。

  所有人都忘我的工作起來,他們必須把這個想法首先在圖紙上實現出來,然後讓工人師傅們加工出來。對此,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們很有信心!

  ……

  武昌城是一處古建築,是三國時期孫吳的國都之一,也是座千年古城。原先的老城城周約二十裏,辟有九個城門,東有大東門,東南有新南門,南有保安門、望澤門,西南有竹簰門,西有平湖門,西北有漢陽門,北有草埠門,東北有小東門。年(正德二十六年),京廣鐵路全線通車,武昌城迎來了一個快速的發展期。

  時任湖廣巡撫的都禦史顧磷借此有利時機重修武昌城,他把南麵北麵的城牆都推了,讓鐵路穿城而過。改大東門為賓陽門,新南門為中和門,望澤門為望山門,竹簰門為文昌門,草埠門為武勝門,小東門為忠孝門。這樣一來,整個武昌城的城區麵積足足擴大了五倍,也成了湖廣首屈一指的城市。

  李時珍雖然是湖廣黃州府蘄州(今湖北省蘄春縣)人,卻很不喜歡這座城市,無它,他已經習慣了北方的天氣。由於地勢低窪,加之遍地的湖塘,一到夏天,武昌城就熱得如同蒸籠。白日裏來風去浪,雖然熱,往陰涼地兒一站,倒也還能透口氣兒。

  奇就奇在一到夜晚,風都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一絲兒也不肯吹出來。整個兒一座城不單是蒸籠,簡直就成了烤紅薯的紅爐鐵桶。丁門小戶人家,多半是雜物堆積擁擠不堪,三伏天窩在家裏,摸什麽物件兒都覺得燙手。如此天氣,待在家裏還不把人悶死!於是,太陽一落山,家家都把竹製的涼床搬出來,不管怎麽說,躺在大街上乘涼,到底比在屋子裏通泰得多。多少年下來,相沿成俗,市民們乘涼便成了武昌城夏日的一道景兒。

  每逢夏日晚上,男的隻穿一條大褲衩子,女的也隻穿一件露著渾圓玉臂的小褂,床挨床人挨人一街二巷睡了個滿。搖著大蒲扇說笑話的,拍蚊子把大肚皮拍得脆嘣脆嘣響的;小姑娘聞著鄰床的臭汗睜著眼睛數星星的;小孩兒摸出年輕媽媽的當眾吮吸的,這都是司空見慣的畫麵。你若是在這裏講求非禮勿視,那就是個笑話。除非把眼球兒摘下來。

  無論什麽時代,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畢竟有尊卑之分。一城之中,能看到這道奇景兒的,也隻能是千家街、保安街等那些平頭老百姓的聚居之地。在蛇山東側的糧道街卻很難見到。

  這條大約有兩三裏路長的街兩邊都是一套套精致的獨棟別墅,這是武昌城中的公務員小區,住的都是武昌城中有頭有臉的尊貴大戶。除了公務員,三台衙門裏的官員,住在這條街兩邊小區裏的就有不少,這也算是物以群分、人以類聚吧。此時已是酉時過半,糧道街上燈火闌珊。小區裏寬敞的柏油馬路上時而走過巡邏的警察和一些做小買賣的生意人。

  “冰鎮酸梅湯——嘞!”

  “切西瓜嘞,一文錢一片。不甜不要錢嘍!”

  小販的叫賣聲悠悠忽忽,對於躁熱的夜行人來說,這是一帖最具誘惑的清涼劑。

  “賣酸梅湯的,過來!”

  一輛汽車在門口停下,喊話的是坐在汽車裏熱的直喘氣的李時珍。此時轎車剛在一所大宅門前剛剛停穩,李時珍就迫不及待的一腳跨出車門,二話不說,從趕過來的小販手中拿過木瓢,伸到酸梅湯桶裏滿滿舀了一瓢,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幹,滿足的打了一個嗝。

  “兄弟,這些我都買下了!我請客。”李時珍掏了張五元鈔票遞給小販,把木瓢遞給司機說道,“李毅,車裏太熱了,你把車停在這裏,在樹底下乘涼。這些酸梅湯你和這位兄弟盡情地喝,等我出來。”

  說話的當兒,他的學生趙順已經去敲大宅子的門了。

  “誰呀?”裏頭有人應聲。

  “李太醫來了。”

  “啊,是李太醫。”裏頭的人趕緊打開大門,李時珍一步跨進門檻,對開門的門子說“你家海大人在不在家?”

  “在在在!太巧了,老爺剛進屋呐。”門子忙不迭的答應。恰好這時,聽到聲響的海瑞正從內院出來了,望著這般景象,嘴邊掠過一絲笑紋,大步走了過去“嗬嗬,歡迎,歡迎。這麽熱的天讓您跑一趟,李先生辛苦了!”見他還穿著官服,李時珍上下打量了一下海瑞“剛從衙門回?”

  海瑞“是。才進門見過了家母,就聽到外麵的敲門聲,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喂,聽說你今天在驛館挺威風的!把錦衣衛千戶胡桂奇都抓起來了。我問你,你知道他爹是誰嗎?海剛峰,你膽子可真夠肥的!”李時珍調侃道。

  “知道!“海瑞神色平靜,毫不在意的說,”哼哼,他不就是內閣總理胡宗憲的兒子嗎?一般人我還懶得管!海某要抓就抓他這種無法無天的官二代。”

  “海剛峰,你牛!”李時珍一翹大拇指,“老虎屁股都敢摸,聽說你還打算把胡桂奇羈押回京,交給他的父親親自處理,你這不是打胡首相的臉嗎?老海,聽我一句勸。得饒人去且饒人吧!如今胡宗憲權勢滔天。到時候,對你青眼有加的駱大人都不一定保得住你!縣官還怕現管啊!畢竟廉政公署已經從軍機處劃歸首相府管理了。”

  “東璧賢弟,不必再勸。我意已決!齊王說過,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我拿著朝廷的高薪俸祿,住著朝廷分配的豪宅。遇到事情就往後麵躲,那還不如回去種田算了。”海瑞根本不為所動。

  看到好友預料之中的態度,李時珍無奈的苦笑。海瑞,字汝賢,生於明武宗正德五年(年),今年三十六,比李時珍大四歲。海南瓊山人,畢業於廣州大學,正德三十年(年),海瑞參加廣東以舉人的身份(此時海南島屬廣東管轄)公務員考試,成為了公務員。初授南平縣(今福建南平)教諭(教育局長)。

  根據大明目前的官製,作為公務員本來他會在這個位置上幹很久,然後有機會就升為州一級的局長,再有機會升為府一級的局長,再有機會升到布政司或者按察司去當局長,至於知縣、知州、知府、都布按三司這條主線或是京官,除非他運氣爆棚,又考上進士,否則想都別想。

  這個官製目前已經非常成熟,極少有人能打破,不過嘛,凡事都有例外,那海瑞就是一個。海瑞能在成熟體係下破例,首先是他在崗位上積累了豐富的清正廉明官聲,其次必須得幹點“出鏡”的事兒來,另外還得有很大的運氣成分。這幾個缺一不可的因素很湊巧地集齊於海瑞一身。

  十年前,廉政公署署長駱文來巡視南平,按當時官場風氣,很多官吏都伏拜這位上官,唯獨海瑞隻是長身作揖。旁人問他為何不懂禮數,他答道“拜見長官本來應該用下屬的禮儀,但這裏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不能屈尊。”海瑞不走尋常路,但又回答得有理有節,一時聲名鵲起,駱文不但不生氣,還很欣賞他的為人。破格把他召進了廉政公署任職,一下子從公務員變成了朝廷正式的官員,按後世的說法,那就是提幹了。

  在廉政公署,海瑞更以廉潔而著稱。同時,海瑞還非常敢於向權貴開炮。這次胡宗憲的兒子錦衣千戶胡桂奇路過武昌算是撞到槍口上了。因為武昌驛站的小吏接待不周,觸怒了胡桂奇,這家夥竟然仗著父親的權勢,將驛吏倒懸起來掛在門上!

  這就是給海青天輸送炮彈了。海瑞說“胡公曾經三令五申明令,任何官員出差下榻驛站,不許太過鋪張。此人如此招搖,必非胡公子,是個冒牌貨!”

  海瑞立即命令手下將其逮捕,還搜出來數萬元錢物,全部充公,並且把人押送京師胡宗憲。堂堂的首相胡宗憲啞巴吃黃連,隻好不了了之。這是後話,暫且不表。不過也可以看出,胡宗憲還算是很有底線的人。言歸正傳,見李時珍依然替自己擔心,海瑞寬慰道“我的事無關緊要。有個不情之請,望李先生見諒。”

  李時珍“不是讓我給你看病嗎?哦,原來你今天是叫我給太夫人看看病?”

  海瑞“正是此請。”

  李時珍“都是兄弟,這算啥事?走吧,我去拜見老夫人。”

  海瑞“那先生請。”

  領著李時珍走進院子裏,海瑞停下了,有些為難地望著李時珍。李時珍也停在那裏,看著他。

  海瑞低聲地“有兩件事實在不好啟齒。”

  李時珍“說吧。”

  海瑞“家母有個習慣,誰進她的屋子都要脫了鞋。”

  李時珍“還有呢?”

  海瑞“家母脾性有些剛烈。”

  李時珍“還有嗎?”

  海瑞“請先生多多包涵。”

  李時珍不再理他,提著藥箱大步向廳房走去。海瑞連忙緊跟著李時珍到了門外,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那雙走近門檻的鞋。李時珍走到了門檻邊,慢慢把鞋脫了。海瑞一陣激動,連忙舀起身邊桶裏的水“請先生把腳抬起。”

  李時珍抬起了腳讓海瑞淋了,跨進那隻腳又抬起了另一隻腳讓海瑞淋了。徑直向海母走去。門口的海瑞正準備脫鞋,突然看見李時珍麵對自己的母親跪了下來

  “晚輩李時珍拜見海太夫人!”

  海瑞怔在門口。

  後世讀過《明史》的人都知道,海瑞、李時珍以及海老夫人這三個人都是性情極其剛烈,行事極端執拗之人。海瑞之金剛秉性自不待言,李時珍在原時空公然反對嘉靖迷信方士,反對所有的人迎合嘉靖吹捧丹藥因而憤然而去,其不合時宜不謀己身由此可見。

  說到海瑞的老母那更是了不得啦。終其一生守貧守節教導兒子行之正道,原時空時竟然未得朝廷誥封,海瑞之政敵攻訐之理由為稟性古怪,酷虐兒媳,不近人情。其言雖過激,其個性可見一斑。現在這三個人在這樣的時候見麵了。鐵板銅琶將奏出何等金戈之聲,最擔心的莫過於海瑞。

  本時空的李時珍更加了得,他父親李言聞一直在齊王府擔任供奉,從小他是在齊王身邊長大的,長大後成為了大明第一個醫學博士,又是青蒿素的發明人,科學院的院士。這家夥平時見王公督撫皆持平等禮,稍有不悅屢屢拂袖而去,性子比原時空性格更加孤傲。讓海瑞沒有料到這時李時珍竟然恭恭敬敬地向海母跪了下去。

  跪下去時,李時珍見一雙的大腳分別踏在兩半椰子殼上,當時就怔了一下。海瑞見狀慌忙連腳也不洗了,脫下鞋便奔進屋去,走到母親身邊,麵對李時珍也跪了下去。李時珍向海母拜一拜,海瑞便向他拜一拜,如此三拜畢。海瑞急忙站了起來,扶起了李時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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