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吹盡狂沙始到金
作者:老山活著      更新:2020-08-28 18:41      字數:9583
  “放浪形骸,翩翩遠遊,扁舟獨邁祝融、匡廬、天台、武夷,觀海於東海,浮洞庭、彭蠡。嗬嗬,唐寅,你過得很瀟灑嘛!”正德皇帝說完這段,嗬嗬一聲冷笑。

  唐伯虎已經嚇得跪到了地上,正德皇帝用手點點他,嘲諷道“聽起來瀟灑愜意,真的是這麽回事嗎?你心裏很清楚。你的父親隻是個小酒館的老板,有點錢,但沒有地位。為了你,他傾其所有花重金培養你,就是想改變家族的命運,讓子孫後代有個好的出身。不可謂不用心良苦。你的父親唐廣德,雖然地位卑微,卻是個令人值得尊敬的父親。“

  說到這裏,正德皇帝沉默了一下,剛剛的那一刻,他恍惚中憶起了自己的父皇,心中有些苦澀。

  “你成天怨天尤人,認為命運對你不公,卻從來沒有反思過自身。唐寅,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失敗嗎?”正德皇帝揮揮手讓他起來,又說道,”你如今的窘境,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弘治十年時,你參加錄科考試期間與好友張靈宿妓喝酒,放浪形骸。提學禦史方誌十分厭惡這種行徑,你在錄科考試中名落孫山。後來蘇州知府曹鳳愛惜人才,蘇州的名士文徵明的父親文林、沈周、吳寬等為你求情,方誌才同意“補遺”讓你參加鄉試。”

  說到這裏,朱厚照走到唐寅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盯著他說道“可你呢?卻沒有一絲悔改,沒有從中吸取教訓。弘治十一年,你參加鄉試時,受主考官梁儲的欣賞,你中應天府鄉試第一。中了舉後,你越發的膨脹了,變本加厲的流連歡場。你的朋友紛紛規勸,祝允明規勸你說′夫謂千裏馬,必朝秦暮楚,果見其跡耳。非謂表露骨相,令識者苟以千裏目,而終未嚐一長驅,駭觀於千裏之人,令慕服讚譽,不容為異詞也’。”

  ”文徵明還專門寫信給你我父親說“子畏之才宜發解,然其人輕浮,恐終無成;吾兒他日遠到,非所及也“。但你卻不識好歹,不把多次幫過你的朋友的規勸放在心上,反而大放厥詞。你回信那篇《與文徵明書》,信中的意思是我生來就是如此,你看我不順眼,那就別和我交朋友。嘖嘖嘖,看看你當初多麽的囂張,言辭多尖刻,對文徵明的勸告不但不領情,還要與文徵明斷決關係。”

  “再看看你後來做的好事,弘治十二年,你與江陰徐經入京參加會試,因牽連徐經科場案下獄,弘治十三年,你被黜為浙藩小吏,個人深以為恥堅決不去就職。你歸家後夫妻失和,休妻。”

  “弘治十四年,你失意之餘遠遊閩、浙、贛、湘等地,成天的花天酒地。一年後,你遊曆歸家後得了重病,醫療很久才見好。弘治十六年,實在受不了你的弟弟唐申與你分家。從此,你靠賣文畫為生,縱情於酒色當中來自娛。“

  ”第二年,你娶了沈九娘為妻,總算是消停了一些。到了弘治十八年,你發了一筆小財建桃花庵別業,作《王氏澤福祠堂記》。這期間你依然沒有反思過自己,還作《答文徵明書》,抱怨你與文徵明二人關係失和,並非你的過錯。哼哼,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一點也沒有長進,還是那麽的輕浮。後麵的事朕就不說了。朕來問你,你後悔過嗎?”

  “草民……草民……”

  唐寅此刻汗出如漿,幾乎快要背過氣去,此刻哪裏答得上來,渾身顫抖的厲害,哪有剛才那副瀟灑自如的風流才子模樣。

  朱厚照止住了唐伯虎的話,表示不願意聽。正德皇帝突然莫名地心煩意亂,陷入了沉默之中。包廂裏所有人大氣不敢出,誰也不知道正德皇帝將如何發落唐寅,因此,屋子裏的氣氛特別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令人不解的是,朱厚照臉上卻露出幾分苦澀,幾分痛惜。讓王陽明感覺有些錯愕。此刻沒有人知道朱厚照在想什麽?他剛剛教訓唐寅的時候,他突然聯想到了自己的父皇也曾這樣諄諄教誨他,自己也是我行我素,當做了耳旁風。現在想想,他和唐寅其實是一類人。他似乎沒有資格教訓唐伯虎。

  突然間,正德皇帝腦海裏突然浮現起朱厚煒的身影,想起他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地工作,無私的幫助自己。正德心中竟然有了些愧疚。是啊,自己這個大哥真是很過分耶!齊王既要管理自己的封地,還要替他打理朝政,偌大的一個國家的朝政全部扛在他的肩上。

  自己太過於依賴弟弟了,仿佛從前依賴父皇一樣,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覺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是皇帝嗎?自己好像忽略了親情兩個字。

  這半年多來,自己把國家大事甩到一邊,跑到外麵遊山玩水,到處尋花問柳,這樣看來,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擔當,曆史將會怎樣記錄他?會不會和唐寅一樣,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想到這裏,正德皇帝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他迫切的希望回到北京,見到弟弟和那兩個未曾相見的侄兒。

  “撲通”一聲,把正德皇帝從胡思亂想中驚醒。他朝發出聲響的地方看過去,原來是唐寅已經暈厥了過去,正德皇帝一直不開口,讓他心中忐忑,一口氣喘不過來,竟然嚇得暈了過去。

  “真是個廢物,救醒他!”正德皇帝吩咐護衛統領的江彬。

  “是,皇上。”

  江彬答應一聲,帶著幾個人把唐寅抬到隔壁施救。與此同時,王陽明心裏麵忐忑不安的問正德皇帝“皇上,唐伯虎人雖然輕浮,但從未作惡,您就……”

  “嗬嗬。”正德皇帝抬手止住了王陽明下麵的話,微笑著說“陽明先生,莫非以為朕要處治他?你想多了,這是個可憐的人,也是個有才的人。朕不會處罰他。”

  “那皇上,您這是……”王陽明小心地問道。

  “朕打算用他。“正德皇帝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他聳聳肩說道,”唐寅這人還是有點才的,書畫當世一絕,不能夠浪費了。朕今日的當頭棒喝,希望能讓他清醒一點。齊王說,任何一個民族想要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文化很重要。

  朕打算讓他出任國學的教授,教教書法和繪畫吧。這些年的磨練應該會讓他珍惜這次機會,希望他能好自為之。哎,朕其實更同情他的父親,擔心他死不瞑目。讓唐寅進入仕途,也算是朕幫他父親唐廣德完成心願吧,父愛如山啊!朕能做的也隻能這麽多了!”

  “皇上仁慈!聖明無過於皇上。”王陽明眼圈有些發紅,這次是發自於內心的稱道。

  已經醒來的唐伯虎早已經淚如雨下,他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皇帝的寬容,讓他無地自容。他現在真是悲喜交加,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江彬等幾名護衛也豔羨地看向他,被皇帝看中,這人將來前途無量啊。

  正所謂是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王陽明百感交集的樣子,讓正德皇帝微微一笑,自嘲的說道“嗬嗬,陽明先生,你說朕聖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話。聖明不聖明朕不知道,將來朕下江南這段曆史會不會留下千古罵名也很難說。不過嘛,朕不在乎。出來太久了,朕有些想家了!”

  “絕對不會。臣以為,皇上棒喝浪子回頭這段曆史,一定會成為千古美談!”王陽明真誠的說道。

  “嗬嗬,你倒是很會說話,讓朕心裏很開心。不過說實話,朕的確隻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舉手之勞罷了。”

  正德為自己的手筆,心中也有些得意。他走到廊道上,憑窗眺望,外麵湖光山色,春風拂麵令人陶醉。他貪婪的看著外麵的景色,想把這一切美好的景色都印在腦海裏。巡遊的日子雖然輕鬆愜意,但總歸是要做些正事了!正德皇帝還是很想做個有為之君,他並不想將來被人罵做昏君。

  正所謂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此處江山如畫,美人如玉。唯有這長江之水天際流,才知道這思念總比西湖瘦。這揚州西湖折不斷的柳,這夢裏江南喝不完的酒,這傳說中的吹簫玉人隻有這揚州城的橋上走……

  這柳,這酒,還有這橋上走著的吹簫玉人,叫人流連忘返,來到這揚州就不願再走。

  ……

  正德皇帝決定要回北京了,不過又實在不舍得錯過這裏的美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決定還在揚州停留三天,就三天!嗯,下不為例。私下裏,正德皇帝就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還是那句老話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天大地大,終究還是玩心太大。

  短短的一個時辰的時間,唐伯虎從地獄到天堂,仿佛做了一場噩夢。他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刻的心情,隻有珍惜兩個字回蕩在他心裏。跟在正德皇帝和劉娘娘姐妹後麵遊西湖,和王陽明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前麵是長堤春柳的美景,唐寅上了橋頭,住了步悵然回顧,清臒的臉泛上一絲苦笑。仿佛從幽僻山穀乍回這煙花世界煩惱人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唐寅口中喃喃說道“白楊綠草,風雨憂愁,這一別,回來時不知何年何月……”

  “喲!這不是唐解元麽?”還沒有等他感慨完,突然有人說道,“唐先生,泰州一別,這些年您在哪兒?又怎麽又回到這裏呢?”

  唐寅回頭看時,這人三十歲的樣子,皮膚黝黑,身體強健,臉上輪廓分明,留著墨黑兩綹八字髭須,頭上一頂統帽,結著紅絨頂兒,靛青夾袍外套著件套扣背心,腰間係著滾邊繡花玄帶,精精幹幹一身打扮。

  打量半晌,唐寅才猛地想起來這是泰州的鹽丁張銀,曾經出手幫助過他的恩公。唐伯虎搶上幾步握住張銀的手驚喜道“張銀兄弟,真的是你嗎?十年了吧,你這個不起眼的小鹽丁,如今你出落得這樣闊,都不敢認了!”

  張銀嘻嘻一笑,說道“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何況十多年!說起這裏頭的周折,真是一言難盡,不怕唐解元你笑話,如果不是你臨別時贈的那副畫,嗬嗬,小人恐怕也沒有今天。”

  前麵有一個茶棚,正德皇帝有些累了,便停下來這裏麵休息。他鄉遇故知,又是幫助過自己的恩公,唐寅很興奮,他拉著張銀引見給正德皇帝和王陽明,他介紹說正德是位貴公子,自己正在當他的幕僚。張銀見正德皇帝和王陽明一幫人個個都氣度不凡,趕緊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禮。

  “小人四海商社江浙經理張銀,見過朱公子,王先生。”

  “哦,四海商社是齊王的產業,你是葉良輔的手下。”正德皇帝頓時來了興趣。

  張銀一驚,這位公子一語就道破了四海商社的來龍去脈,肯定來曆不凡。他表現得越發的恭敬,畢恭畢敬的答道“稟公子,小人正是葉掌櫃的手下。”

  “張銀,不用緊張。你這個鹽丁能當上了掌櫃,看樣子是個有故事的人。”正德皇帝笑盈盈的說道,“嗬嗬,既然你是四海商社的,本公子就不算是外人了。來來來,坐下聊。唐伯虎,按說十年前你是有名的江南才子,張銀是個鹽丁,你們倆的身份有點遠啊,你倆怎麽會認識的?”

  王陽明也很奇怪。兩個人身份地位相差實在太大,唐寅怎麽會認識這種苦哈哈的,恰好正德皇帝也有些八卦問起,他便看向唐寅。唐伯虎有些尷尬,不過既然皇上問了,隻能夠老老實實把兩個人相識的過程娓娓道來

  話說弘治十三年時,唐寅從京城落魄而歸。唐伯虎的妻子徐氏一心指望唐伯虎能獲取功名富貴,不料不但進士沒取上,功名也被革除了。自己在家孤零零三年,不知落了多少淚,不但沒人疼愛安慰,連唐伯虎生死也不知。

  唐伯虎回來了,衣衫襤褸,變成了窮光蛋。徐氏更是哭哭啼啼,沒有半句好言安慰,隻說了一句“若待夫妻重相聚,除非金榜題名時。”便收拾包裹回娘家去了。

  按照科舉律法,唐伯虎已經不能再參加會試,徐氏雖然絕美,但唐伯虎卻是得不到了。這可樂壞了蘇州知府劉介。

  這劉介不但貪財,而且好色,聞聽徐氏貌美,便急急派人去說和,徐氏對唐伯虎一切希望都落空了,禁不住媒婆說和,便嫁給了劉介做了個小妾。

  父親留下的遺產早已消費殆盡了,唐伯虎捉襟見肘,甚至有斷炊之憂。唐伯虎鬱悶不堪,一旦賣出幾幅畫,有了幾個小錢,便以酒澆愁,一蹶不振。看到他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昔日的親明好友大都不再理睬他,隻有祝枝山等寥寥幾個朋友來看望他。

  祝枝山好色,經常出錢與唐伯虎出入青樓,與妓女廝混。蘇州玩夠了,二人又去揚州鬼混。

  弘治年間《鹽法》還沒有出台,依然是明初的鹽政管理辦法。揚州地處江淮要衝,水道發達,交通便利,全國最大的兩淮鹽場所產官鹽在此集散,然後轉運全國最廣的食鹽銷售區,如南直隸、江西、湖廣等省銷售。

  依賴鹽業致富或謀生的揚州人,上至官吏、士人、商人,下至普通鹽工、船工、小販,數以萬計。揚州鹽業是朝廷的主要經濟命脈,揚州是兩淮鹽商的聚居地,揚州鹽商可謂富可敵國。

  大把大把的銀子堆在家裏,已經想不出用什麽法子來花掉了。衣食住行樣樣精致,任憑怎樣變化,已無新意。於是,繁華騷動、歌舞升平的揚州城,出現了一些教坊,專門調教年輕女子,預備嫁與富商作小妾。

  為迎合富商奇特的審美情趣,教坊特意訓練年輕女子的形體,以瘦為美,個個苗條消瘦,人稱“瘦馬”。光有形體瘦弱,還不夠。女子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必須嚴格符合鹽商的審美趣味,譬如走路,要輕,不可發出響聲;譬如眼神,要學會含情脈脈地偷看。

  揚州美女,天下聞名,唐伯虎、祝枝山很快就把身上的錢花光了。二人琢磨了半天,得知新任駐節揚州的兩淮巡鹽禦史彭韶很愛附庸風雅,兩個人一合計,就想去騙幾個錢來花花。

  二人裝扮成玄妙觀的道士去求見募緣,並自稱是唐伯虎、祝枝山的好友。彭韶見到二人就說道“你們既然與名士往來,想必也懂些文墨吧?”

  祝枝山說“我們也能賦詩。”

  彭韶指著庭前一塊牛眠石說“以此為題,你們能否聯句成詩?”

  唐伯虎不假思索說出起句“嵯峨怪石倚雲間。”

  祝枝山接口說“拋擲於今定幾年。”

  然後唐伯虎、祝枝山彼此承接“苔蘚作毛因雨長,藤蘿牽鼻任風牽。從來不食溪邊草,自古難耕隴上田。怪殺牧童鞭不起,笛聲斜掛夕陽煙。”

  彭韶連連點頭說好,問他們需要什麽,兩人回答說“彭大人輕財好施,天下皆聞。如今蘇州玄妙觀年久失修,彭大人如能捐俸修葺,可名垂不朽。”

  彭韶大悅,便出白銀五百兩以修葺道觀。唐伯虎、祝枝山得到銀兩,不敢在揚州揮霍,便去揚州府下屬的泰州消遣。

  泰州有個安豐鹽場,範公堤縱貫其中,堤東麵臨大海,是海灘、草蕩和鹽灶,灶戶住的茅草棚散布其間。由於安豐場之鹽色青白,日久猶甘美,入口無鹵苦味,質優量重,所以商家多聚之。

  茶坊、酒肆、浴室、賭館、娼寮等應有盡有,是個繁華地方。這日晚,在安豐煙花柳巷,妓女們塗脂抹粉,打扮妖豔,一改平日的笑臉,口裏怒罵著“唐解元,沒錢了,還來什麽?”一邊說著,一邊攆已喝得爛醉的唐伯虎、祝枝山出去。

  唐伯虎、祝枝山正想要離開,可另外一個妓女非要他們把一兩銀子補齊才可離開。堂堂英雄漢,被一兩銀子憋住。原來,彭韶相送的五百兩銀子,不幾日便被二人花光。今兒遇上個難纏的妓女,可把二人難堪死了。一大群鹽丁圍上來,像看耍猴似的。

  安豐屬於揚州府管轄,但不是揚州城,鹽丁多,識字的不多,知道“唐解元”的更不多。安豐有位青年,上過幾年學,名叫王銀,恰巧路過這裏,聽到妓女在喝“唐解元”,便知眼前的這位醉醺醺的人就是蘇州大名鼎鼎的唐伯虎。

  王銀,名銀,其實是個窮鹽丁,沒幾個銀子。不過今天他懷裏正巧有一兩銀子,便推開圍觀的人,走上前,交給唐伯虎,這總算解了二人的圍。唐寅非常感激這位年輕的鹽丁替他們解圍,便將身上一副最得意的作品贈送給了他。

  說到這裏,王銀接過唐伯虎的話頭,聊起了他這些年的經曆,這是個非常勵誌的故事

  王銀少時,也進過鄉塾識字念書。父母親又生了兩個兒子後,家庭越來越貧困,隻得辭了塾師,輟學回家,跟著父親燒鹽,從事火烤煙熏的苦力活。

  別看他歲數小,搬柴草、理蒲包、裝鹽、掌秤,王銀樣樣精通。日曬雨淋,皸手裂足,小小年紀的王銀體味到人生的艱辛,體會到鹽丁的淒苦,也開始思考起人生的未來來。

  這一兩銀子,對唐伯虎、祝枝山來說,僅僅消遣一兩天,可對王銀全家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不知道沒黑沒夜幹多少活才能積攢出這麽點錢來。

  鹽民生計困難,已滿十八歲的王銀便打算出外經商,將家中的餘鹽販到山東賣。到了山東,偶爾聽到當時還是衛王的朱厚煒治下有很多發財的機會,他便去了登萊,因為他識些字,一個偶爾的機會王銀成為了四海商社的雇員。

  在登萊,他不僅上了學,還考進了行政學院,如今成了四海商社在江浙的掌櫃。說到這裏,王銀感慨的說道“實不相瞞,小人能夠進四海商社,還拜唐解元所賜啊!”

  “哦,這是為何?”王陽明好奇的問道。

  王銀答道“回王先生的話,衛王有位慕僚名叫徐經,行政學院的教諭,他偶爾看見唐解元的畫,便詢問其來曆。小人說了後,那位徐先生說了句,都是我害了他!然後就把小人介紹給了葉先生,這才有了小人的今天。”

  “他……徐經十年前就成了衛王的慕僚?”唐伯虎聲音有些發顫。

  王銀看了唐伯虎一眼,點點頭說“你們出事以後,徐先生沒有消沉下去,他回到家鄉調整了心態,重新振作起來,他幫助父親打理家裏的產業,一個偶爾的機會,他來到了登萊,聽說衛王正在招募人才,便毛遂自薦成為了衛王的幕僚,因為兢兢業業,很受賞識。聽說徐先生又高升了,已經出任軍機處地理測繪司的司長,正五品的官職,很受齊王的器重。”

  “苦心人,天不負,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這徐經也算是個人物。”王陽明感慨道。

  正德皇帝用手指指王銀,衝唐寅說道“伯虎,這王銀就很不錯,是真正的好漢。即使是徐經,也沒有自暴自棄。齊王說過,性格決定命運。你這個人雖然有才,但生性輕浮,因此難成大氣。”

  正德皇帝拍拍滿臉羞愧的唐伯虎,語重心長的說道”唐寅,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雖然前半生經曆磨難,但對你來說並不是件壞事。如果沒有這些磨難,你的繪畫詩詞也許達不到今天的水平。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好日子也是奮鬥出來的。今後望你好自為之!”

  唐寅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拜伏在地說道“多謝皇上!微臣牢記皇上教誨,痛改前非,爭一口氣,活出人樣子來。”

  聽說眼前人是皇帝,王銀嚇得打了個激淋,翻身跌倒跪在了地上,語無倫次地說道“草民有眼無珠,竟然不知皇上當麵,衝撞了聖駕……”

  茶棚的老板夥計也嚇得魂飛魄散的跪在地上,像幾隻鵪鶉一樣瑟瑟發抖。

  朱厚照踹了唐伯虎一腳,揮揮手說道“行了,別跪著了!都起來吧,唐伯虎啊唐伯虎,讓朕怎麽說你才好,還是這麽毛裏毛躁。罷了,罷了,這也許是天意。看樣子朕該回京了。江彬!”

  “末將在!”江彬趕緊答應。

  “傳令龍舟過來接朕,朕要擺駕回京!”

  “遵旨,皇上!”江彬接令而去。

  發布完命令,正德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事,側頭便問王銀“王銀,你以前做過鹽丁,又販過私鹽,應該對鹽商比較熟悉。這《鹽法》頒布後,如今那些鹽商沒有了暴利,大鹽商也都被抄了家。按說這揚州應該會衰落下去,朕怎麽覺得這裏更加的繁華了,這是什麽原因呢?”

  王銀畢恭畢敬地答道“回皇上,鹽商沒有了,但海商卻更多了啊!以前那些大大小小的鹽商,在四海商社的組織下,成立了海商協會,組成了大型的船隊,前往淡馬錫進行外貿交易,一來一去,利潤比以前更高。”

  “不錯,揚州其實比以前更富了。”王陽明也補充道,“海貿的繁榮也帶動了本地的經濟。帶動了本地的絲綢業,紡織業的發展。如今本地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農閑之餘,還可以打打零工。手裏頭寬鬆多了。同時朝廷也有好處,南直隸商稅也增加得很快。根據前段時間的統計,微臣估計,今年的商稅會首次超過農稅,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正德皇帝龍顏大悅,感歎道“看來,以前大明的路走歪了呀,俗話說無農不穩,無商不興,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嗬嗬,這樣下去,再過幾年,大明倒是有幾份盛世的景象了。”

  “皇上聖明!”王陽明心悅誠服的拜到。

  “哈哈哈……”朱厚照笑的很開心,他突然又來了遊玩的興致,一揮手說道“走!眾愛卿,咱們再逛逛,去看看這如畫的江山。”

  ……

  潛伏在歐洲的大明錦衣衛百戶克魯士教授,在西班牙國王的逼迫下,無可奈何的成為西班牙遠洋艦隊的一員,不情不願走,他開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冒險旅程,這一次遠洋航行讓他終身難忘。

  西班牙船隊的司令官斐迪南·麥哲倫其實也是葡萄牙人。他於1480年出生於葡萄牙北部波爾圖的一個破落的騎士家庭。十歲時他的父親將他送進葡萄牙王宮服役,他後來擔任王後的侍童。

  1496年,他被編入國家航海事務所,1503年參加了駐印度總督阿爾布奎克的遠征隊。先後跟隨遠征隊到過東部非洲、印度和馬六甲等地探險和進行殖民活動。這段經曆使他積累了豐富的航海經驗。

  1505年,他參加了西班牙皇家衛隊從裏斯本出發,沿非洲海岸線航行,並參與了對非洲的殖民戰爭。以後,又與阿拉伯人為爭奪貿易地盤打了戰役。

  1506年他離開印度回國。但是,他在歸國途中觸礁,被困在一個孤島上。麥哲倫和他的海員們等了很長時間才等到援救船隻,上級了解這一情況後,將他升任為船長,並在軍隊裏服役。

  他向葡萄牙國王申請組織船隊去探險,進行一次環球航行。可是,國王沒有答應,因為國王認為東方貿易已經得到有效的控製,沒有必要再去開辟新航道了。

  於是,他離開了葡萄牙,來到了西班牙塞維利亞並又一次提出環球航行的請求。塞維利亞的要塞司令非常欣賞他的才能和勇氣,答應了他的請求,並把女兒也嫁給了他,麥哲倫也得到了斐迪南二世的欣賞,還把他提拔為侍衛長。

  這次在斐迪南二世的指令下,麥哲倫組織了一支五艘船組成的船隊,以特裏尼達號為旗艦,另外還有聖安東尼奧號、康塞普遜號、維多利亞號和聖地亞哥號,隨行船員達二百六十五人準備出航。

  但是,葡萄牙國王很快知道這一件事,他害怕麥哲倫的這一次航行會幫助西班牙的勢力超過葡萄牙。於是艦隊出發前,他不但派人在塞維利亞不斷製造謠言,還派了一些奸細打進麥哲倫的船隊,並準備伺機破壞,暗殺麥哲倫。

  就這樣,為了避開葡萄牙人的視線,1513年8月10日一個有霧的清晨,麥哲倫率領五條船的船隊從西班牙塞維利亞港出發了。

  為了躲避葡萄牙艦隊的攔截,麥哲倫的船隊沒有選擇葡萄牙人的航線走非洲的好望角,他率領著船隊在大西洋中航行了七十天,11月29日到達巴西海岸。

  第二年1月10日,船隊來到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灣。船員們以為到了美洲的盡頭,可以順利進入新的大洋,但是經過實地調查,那隻不過是一個河口——拉普拉塔河口。

  接下來船隊繼續向南,像無頭蒼蠅一般在未知海岸摸索,天氣越來越冷,風浪也越來越大,致使聖地亞哥號觸礁後沉沒,船員獲救。

  1514年3月底,南美進入隆冬季節,於是麥哲倫率船隊駛入聖胡利安港(在後世阿根廷聖克魯斯省)準備過冬。

  由於天氣寒凍,糧食短缺,船員情緒十分頹喪。潛伏在船員內部葡萄牙間諜發生叛亂,三個船長聯合反對麥哲倫,不服從麥哲倫的指揮,責令麥哲倫去談判。

  麥哲倫便派人假意去送一封同意談判的信,並趁機刺殺了叛亂的船長官員。不久,麥哲倫在聖胡利安港發現了大量的海鳥、魚類還有淡水,飲食問題終於得到解決。

  麥哲倫還發現附近還有當地的原住居民,這些人體格高大,身披獸皮;他們的鞋子也很特別,他們把濕潤的獸皮套在腳上,上至膝蓋。雨雪天就在外麵再套一雙大皮靴。麥哲倫把他們稱為“大腳人”,並以欺騙的方法逮捕了兩個“大腳人”,並戴上腳鐐手銬關在船艙裏,作為獻給西班牙國王的禮物。

  陽春八月,麥哲倫率領船隊繼續出發。但他們隻剩下四條船了。而麥哲倫所不知道的是,葡萄牙人早他們一步,抵達了亞洲。

  淡馬錫海關經過申請後,批準達·迦馬率領的葡萄牙使團龐大的貿易船隊可以進入馬六甲海峽。就在這一年,即正德五年的七月份抵達了大明帝國的天津港口。

  由二十五人組成的葡萄牙使團被特許登岸,他們將前往北京城覲見大明皇帝陛下。達·迦馬一群人剛剛走出天津港口沒有多遠,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鐵路就展現在使團的麵前,讓這些葡萄牙人瞠目結舌。

  恰好這時一列火車從遠處開來,幾聲汽笛響起,那巨龍一樣的車身,冒著滾滾的濃煙從遠處呼嘯而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哦,上帝!那……那是什麽?”

  葡萄牙使團的團長達·迦馬伯爵結結巴巴地問道。

  “嗬嗬,這是鐵路,那是火車!大明的火車!”

  年輕的軍機處派來的外交官盛君斜睨著達·迦馬伯爵,就像在看個剛剛進城的鄉巴佬,他趾高氣揚的答道,臉上寫滿了驕傲。

  “火車?我的上帝,這簡直是個奇跡……”

  當火車像一陣風一樣,轟隆隆的從身邊經過時,達·迦馬和他的同事們已經石化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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