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波急浪高風更起
作者:老山活著      更新:2020-08-28 18:41      字數:9434
  “衛王是個好人!”

  李荃語氣非常的肯定,而且態度非常的堅決。看樣子,有人如果反駁他的話,他定要和對方好好理論理論。

  看到李荃這副孩子氣的樣子,崔銑有點想笑,便問道“李管家,可以跟我說說理由嗎?”

  提到衛王的為人,李荃顯然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他不敢輕狂,便看了看李東陽,等他示下。

  李東陽擺擺手說道“子鍾讓你說,你就說吧,把你看到的和聽到的,如實的講出來。”

  “是,”李荃先是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這才說到“崔先生,小人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小人能夠選擇,我一定願意生活在衛王的治下。

  老爺每年去拜訪衛王的時候,小人就在衛王城裏麵玩。在那裏,小人認識了很多和小人一般大的小孩,他們的父母有的是工匠,有的是附近的農民,有的是城裏麵的小商戶、小作坊主。

  但不管是誰家的孩子,不管父母是什麽樣的身份,在登萊這些小孩子都能吃飽飯,穿暖衣。這讓小人羨慕的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有機會讀書識字。

  衛王常對下屬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在登萊地區,律法規定,凡是超過七歲以上的小孩必須讀書識字,接受學校教育,凡違反規定的人家,將被課以重稅。

  聽當地的老百姓說,衛王雖然很會掙錢,但自己平時很節省,每次吃飯和本地的老百姓沒什麽兩樣。衛王每年會把一部分賺來的錢都投在本地的學校裏,讓孩子們可以免費讀書。崔先生,這樣愛民如子的衛王能不是好人嗎?”

  “嗤”的一聲,崔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用狐疑的眼光看向李東陽,隻見他肯定的點點頭。

  崔銑頓時有些茫然,歎道“衛王好大的手筆!孔子曰有教無類,門徒不過七十二,可登萊卻是人人要讀書,學生不敢想象,再過十年這些孩子長大了,那豈不是登萊人人皆士子,往來無白丁!”

  “崔先生,人人皆士子,往來無白丁。所有人都懂得禮義廉恥。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李荃有些不服氣。

  崔銑卻不理會他,他此刻的心裏卻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場景,按照李荃的說法,登萊如果人人都是士子,那當地讀書人的驕傲還有可能存在嗎?還會有當前這樣超然的地位嗎?如果這項政策推廣到全國,天呐!用屁股想都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這天下讀書人和種田人一樣多,那讀書人和種田人又有什麽區別?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崔銑對著李東陽深深一揖“老師,您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呢?這是不是有點過於離經叛道了?”

  “嘿嘿,子鍾,你此刻心裏想什麽,老夫猜也猜得到。其實老夫當時也有同感啊!這樣下去,如果推廣到全國,這還是大明嗎?”

  說到這,李東陽瞥了一眼自己的書僮,露出一絲苦笑,繼續說道“老夫也很困惑,曾詢問衛王。衛王說我們擔心的情況是不可能出現的,任何時代,讀書人和識字的人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他那裏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正是驗證了管仲說過的話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登萊人生活富裕了,當然就有了新的追求。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這很正常。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更有出息,有一個更好的前途。

  衛王還說讀書不是誰的專利,既然他提倡四民平等,那人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他很想看看,如果人人富足,知禮知節,這將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呢?

  孔聖人所說的大同世界,總得有人去實踐一下,光說不做是虛偽的。讀書人既然心懷天下,那必須有這種擔當。如果有人反對推行全民教育,那他一定是個偽君子。

  說實話,老夫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子鍾,至於你問老夫如何看待這位衛王,老夫也說不好。此人才華橫溢,他治理封地如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有時候你很不理解他的做法。嘿嘿,最不可思議的事,到最後,往往證明他的做法總是正確的。老夫看來,他要不就是個瘋子,要不就是不世出的天才。老夫活了一甲子,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奇人。想要看清他,一個字,難!

  子鍾,衛王有句話說的對,眼見為實。你最好是去登萊看看,也許,隻有親身經曆過,你才會有不同的感受。依老夫看來,登萊如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甚至可以媲美陶淵明的世外桃源。”

  “原來如此。”崔銑點點頭,神色有些複雜,即使李東陽這樣解釋,他的那種危機感還沒有消失。他注意到李東陽的酒杯還有一半沒動,便勸道,“老師請先飲完這杯,學生為您斟上。”

  李東陽搖搖頭“這酒我不能再飲了。”

  “卻是為何?”崔銑有些不解,“我知老師喜歡飲雅酒,不似我這酒缸,何處都飲得。但十杯八杯,料也沒有妨礙。”

  “他日無妨礙,今日卻不成。”

  “今日?”崔銑掐指一算,明白了,“原來今日是三月初五,要開經筵,一定是老師主講。”

  “是,我與木齋先生各講一段。”

  “既如此,不敢再勸。”

  再向四邊看去,燈火漸繁,東方也露出了微曦。李東陽起身登轎,與崔銑辭別。崔銑盯著遠去的轎子,那種危機感更加的強烈。

  ……

  出海已經五天了,這段日子的天氣非常好。艦隊行駛在茫茫的大海上,藍天下白帆朵朵,美得如同一幅稀世的油畫。

  海水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海波是平穩如春晨的西湖一樣。偶爾微風,隻吹起了絕細絕細的千萬個粼粼的小皺紋,這金光燦爛的水麵顯得溫秀可喜。

  天空上也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隻有幾片薄紗似的輕雲,平貼於空中,就如一個女郎,穿上了絕美的藍色夏衣,而頸間卻圍繞了一段絕細絕輕的白紗巾。所有人從沒見過那麽美的海天一色!

  然後,再好的風景總是一成不變,一天兩天還成,時間長了也會讓人感到有厭煩的時候,這是人類喜新厭舊的通病。

  遠洋航行的生活其實十分枯燥。航行狀況較好,船上所有的水手和軍官實行了三班製。水手值班四小時就可以休息八小時。但朱厚煒不行,現在整個艦隊隻有他跑過這條航線,每天他大部分的時間需要確定腳下的戰艦沒有偏航,畢竟沒有北鬥定位,隻能靠人工測量,所以他這段時間非常辛苦。

  對船長來說,航行中的訣竅是讓水手時刻忙個不停。不管是什麽民族,人隻要一閑就會胡思亂想。所以在航行中,隻要條件允許,朱厚煒就會組織各種訓練和演習。輕武器訓練、重武器訓練、升帆收帆訓練,戰鬥演習、消防演習。

  朱厚煒利用航行的時間,讓海軍陸戰隊和水手之間的技能得到互補。為了讓更多的水手能達到陸戰隊的戰鬥力,船上經常能看到一排排手持步槍的水兵在甲板上操練隊列,進行實彈射擊訓練。而水手拋抓鉤,攀登舷牆的能力也很值得陸戰隊學習。

  當班的水手在操船的間隙,必須不停地洗、刮、掃甲板上下各個角落。在朱厚煒的帶領下,包括各艦長在內,當值時都必經抽出一定的時間和水手們一起幹。用油磨石洗甲板是船上最苦的活,也是最容易激起嘩變、鬥毆的工作之一,衛王的舉動,讓其他人也沒話講。

  現在才到三月中旬,山東地界的氣溫還很低。但是越接近南方,越接近台灣島,氣溫就變得越來越高,晚上船艙裏甚至還有些悶熱,畢竟沒有空調。很多年輕水手覺得甲板上空氣好,海風吹拂很涼快,夜晚就睡在露天甲板。

  連續多人得了感冒,把艦隊的軍醫官李言聞忙壞了,本來自己就暈船暈得厲害,還要替這幫家夥診病,真是愁壞了他。了解情況後,朱厚煒及時禁止了這種行為。這個時代,感冒可是會死人的。

  每天早晨,朱厚煒都要巡視全船,他帶領各部門軍官,檢查各種設備。桅杆、船舵、柴油機、鐵錨、絞盤、水泵、廚房。全部都要走一遍,這已經形成了製度。每條戰艦的艦長都要按此執行。錨纜重點檢查的地方,因為要經常使用,時間一長就會出現磨損,為了減緩進一步損壞,就要用細線纏緊錨纜破損處,否則,錨掉到海裏麵去。那是要出大問題的。

  艦隊除了在編的船員,還有一些俘虜的葡萄牙人。五十多名曾經幫助過明軍的葡萄牙人有近一半選擇留了下來,隻有20多人選擇了回到家鄉。這些人朱厚煒沒讓他們閑著,所有戰船上都開設了文化課補習班,現在又多了門課程,學習葡萄牙語。

  作為一個來自後世的軍人,朱厚煒一直信奉“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這條準則,專門編寫了教材,首先在軍中開始掃盲。掃盲班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課程一樣,以方便值班的人員。

  補習班的老師和兼職軍樂隊的水手待遇一樣,上六天班可以休息一個周末。朱厚煒給各艦的艦長規定了任務,隻要沒有特殊情況,每人每天至少帶課一個小時。

  為此他還在航海的條例中增加了一條,抵達目的地時,每艘船要抽十個人出來考試,名次排在最末的戰艦艦長要個人掏錢出來獎勵平均分第一的水手小組。就這樣,朱厚煒硬是把枯燥的遠洋航行安排的每個人都異常忙碌,每天這樣一遍又一遍的折騰,水手們倒在床上就是鼾聲四起。

  自從出海以後,艦隊的軍醫官李言聞暈船暈得很厲害,幾天下來人都了消瘦了一半。這可把朱厚煒急壞了,除了經常去看望他,還專門派了自己的貼身內侍去伺候,這讓李言聞非常的感動,越發的感激朱厚煒的知遇之恩。

  李言聞,字子鬱,湖北蘄春人,邑中名醫,曾經是太醫院的吏目,出自中醫世家。朱厚煒專門把他從京師調了過來,不僅授予他六品的官職,還委以重任,讓他負責整個登萊地區醫藥管理。

  為什麽朱厚煒會如此看重他呢?無它,因為他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李時珍他爹。對於招攬人才,朱厚煒從來是不擇手段的挖牆腳,不顧臉麵的籠絡。

  第七天,艦隊經過台灣北端,朱厚煒並沒有登島,他心裏很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朱厚煒之所以不敢馬上開發台灣,主要原因還是防治瘧疾這種疾病的良藥,還沒有被李言聞開發出來。

  雖然他知道青蒿素可以防治瘧疾,但究竟是哪一種青蒿有效,如何萃取,他並不知道。他隻能期待李言聞的研究成果早日問世。

  這次決定占領新加坡,提前守住這個戰略要地,其實對駐守的人來說,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這個地方地處南亞,同樣是瘧疾肆虐的地方。對於朱厚煒來說,每一個海軍士卒培養出來真的很不容易,都是寶貴的,真心損失不起。

  繞過台灣,進入台灣外海。天氣卻變差了。陰天,有薄霧,風力大概兩三級。風向介於東北偏北至西南偏南,出現了風向多變的情況,需要經常調整風帆受力的方向。朱厚煒不得不長時間待在甲板上,準確測量經緯度,根據風向的變化,調整帆衍。

  離開台灣越遠,風卻越來越強勁,海麵上還下起了小雨。朱厚煒立刻緊張起來,考驗就要來了,這是台風來臨之前的信號。到了第九天下午的時候,雨越來越大,朱厚煒馬上向艦隊發布命令,各船收起前桅中帆,上帆,主桅上帆,降下各橫桁。

  一開始,水手們高興地將吊床和備用吊床拿出來在雨中清洗,海水洗吊床效果很不好,他們都是搜集雨水用來清洗吊床。可後來雨實在是太大了,戰艦被迫在露天甲板上拉起帆布,以做遮擋。

  第十天早晨,天氣依然不好,海上霧氣蒙蒙,能見度很低。艦隊編隊航渡時,保持艦隊的目視接觸非常重要。各船都冒險派出水手爬上桅盤瞭望台。台風吹來厚厚的雲層,海麵蒸騰起霧氣,烏雲攜帶陣雨傾盆而下。

  這一天下來,很多人感冒了,朱厚煒注意到最近船員得病的人數在上升,得盡快找到休整的錨地。這種天氣下,他無法測量太陽的角度,不能計算得知艦隊確切的位置。按照船速,朱厚煒估計艦隊應該進入了巴士海峽,這裏距離巴坦群島很近。

  他心中暗中祈禱,但願不要因為壞天氣錯過可以避風的島嶼。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讓艦隊直麵台風,哪怕是後世的現代化船隻,也不會冒險在台風中航行,因為那根本是找死,他現在隻有風帆動力的木頭船,更加不敢冒險。

  幸運的是,第十二天上午,天氣突然又放晴了,朱厚煒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蔚藍的天空下,瞭望台的水手能一直看到海天線。朱厚煒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艦隊沒有在台風前進的方向上。這時,在艦隊的左舷側後方,瞭望員向全船提醒發現島嶼。

  雖然艦隊已經超越了島嶼,朱厚煒還是打算在這裏休整一下,他看著桅頂旗幟指示的風向,東北風,並不會導致逆風航行。他讓通訊官掛出信號旗,全艦隊按照旗艦指示的方向轉舵,在中午的時分艦隊靠近了島嶼。

  朱厚煒擔心觸礁,在距離島嶼尚且有五海裏的位置轉向迎風,降下帆桁,減緩了航速。艦隊派出呂中的”起點”號前出偵查。這是一座紡錘型的珊瑚礁,環礁紡錘型的兩個頂端之間距離約有五海裏,最寬處約三海裏。

  ”起點”號貼近島嶼後,放下小艇,用鉛錘測量水深。環礁北側一片在水麵以下,航道足夠寬,足夠深。在”起點”號的引導下,艦隊使用兩麵底帆小心地駛入了環礁中央的潟湖。

  站在甲板上四下看去,這裏明顯就是一座火山島,荒涼、多石,但被風侵蝕得比較平坦。可以肯定,這是巴坦群島三十多個島嶼中的一個,艦隊離呂宋應該還有三百五十海裏的距離。

  這座環礁有大片區域位於海麵以下,沒有躲避風浪的功能,並不是艦隊能休整的地方。經過十來天遠洋航行,水手們第一次登上陸地都很興奮。

  朱厚煒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在潟湖臨時靠泊。潟湖最深處約有二十米深,繼續向南存在擱淺的風險。艦隊就在潟湖北麵下錨,船身在風浪中起起伏伏。

  在潟湖的東南側,是連續不斷的海灘,像一條露出海麵的堤道,這是環礁最大的島嶼。長度約有三海裏,寬度卻隻有三四百米。島嶼露出海麵的高度隻有一二米。

  各艦的艦長都帶著一隻隊伍,乘坐長艇登上島嶼。島上最高的樹有五六米,多是低矮的灌木樹叢。稀稀拉拉的樹木中,沒有看到朱厚煒最渴望看到的椰子樹。

  終於不再暈船的李聞言隨著眾人也登了岸,在島上轉悠了一會,他蹲在一株低矮的植物前,仔細查看著。見到他專注的樣子,朱厚煒便走了過去。

  問他“子鬱兄,這是什麽植物,有用嗎?”

  “哦,殿下,下官不太確定,像是一種馬齒莧。如果是真的,可以作為蔬菜食用。”

  朱厚煒聽到蔬菜二字就高興,立即派水手搜集。艦隊的船上有冷庫,還儲存有一些蔬菜,但那些蔬菜不知什麽原因,總是有股淡淡的黴味。有新鮮的蔬菜吃,所有人都很積極采摘。按照慣例,讓隨船攜帶的豬羊先試吃。

  李言聞拍拍手站起身來,對朱厚煒說道“殿下,這種植物生長在島上,可能不是個好消息。”

  朱厚煒看著李言聞,問“此話怎講?”

  “殿下,據下官所知,馬齒莧是一種耐旱植物,生長這麽多,這座島上恐怕沒有淡水。”

  李言聞這麽一說,朱厚煒頓時醒悟過來。難怪這麽大的島上,看不到一點有人曾經活動過的蹤跡。為了驗證,朱厚煒讓幾個水兵在沙灘上挖掘。像這種珊瑚礁島,雖然沒有淡水湖,但沙子有富集雨水的作用,向下挖幾米可能滲出能夠飲用的淡水。

  上岸的人不少,水兵在不同的地點挖了十幾個坑,的確沒有發現淡水。果然被李言聞說中了,朱厚煒吐了一句國罵。這座島嶼不能讓艦隊休整。那唯一的用處就是補充新鮮食物了。

  讓水兵更驚喜的是,島上發現了很多偌大的螃蟹,這為食譜又加了一道菜。珊瑚礁的潟湖是魚類聚集的地區。各船都派出小艇,放下拖網在潟湖中捕魚,登萊的士兵基本上是漁民出身,做起來那叫個輕車熟路。

  士兵們忙著準備晚餐時,朱厚煒最終確定了所處的位置。這裏確實是巴坦群島中最靠北的環礁。有了經緯度,對於朱厚煒來說就是開了地圖。他看向海圖的西南邊,距離他曾經去過的黃岩島,還有三天的航程。

  第二天早晨,艦隊繼續出發,臨走之前,朱厚煒埋下一塊石碑,上書“此乃大明神聖領土,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後麵是他的署名和立碑的日期。

  這次出來,朱厚煒讓石匠專門準備了上百塊石碑當做壓艙石,他打算見到一個島嶼就埋上一塊,以示主權。其他人不知道這位王爺為何要這樣做,反正衛王喜歡,那就隨他好了。

  第十七天上午辰時,艦隊剛過黃岩島,天氣突然轉壞,海上刮起了六七級風。這也很容易理解,目前正好是南海台風多發的季節,再次遭遇台風也算不上什麽新鮮事。無奈之下,朱厚煒也隻能吐槽自己運氣太壞。

  這個年代,在海上行船,遠不像後世電影電視上演的那麽浪漫。可以說所有的船員,不管你高低貴賤,全特麽的是提著腦袋在玩命。想想看,後世那麽好的鋼鐵船隻每年還會發生幾起海難,何況是這個年代的木頭船。

  連續三天從早到晚都是大風,風速等級差不多有十米每秒以上,風力六七級的樣子。這種風速是個什麽概念呢?要是在陸地上,粗樹枝會被吹得來回亂晃,電線會發出嗚嗚的鳴叫,打傘已經很困難了。

  到了海上,就是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海浪會被大風吹碎,全是水花,浪高在三四米左右,幾十米長的船前後擺動幅度能達到三四十度,船頭剛剛抬起,眼看著又紮向了無底深淵。假如你不暈船,那就千萬別看船頭,盯著看幾分鍾,立馬就得吐。

  有人說,這麽大的風應該可以乘風破浪,禦風而行多美啊!如果讓這些海員聽見,非把你扔下海不可。不管是頂風、側風還是順風,風力越大、風速越高,船帆越得降,否則桅杆就受不了了,哢嚓一聲大家全都得完蛋。

  如何在大風中行船,這就考驗一個船長的水平了,他不光要對風力、風速有了解,還得了解自己船隻的狀況,既能充分利用風力為船隻提供足夠的動力,又不至於把桅杆玩壞,留出充裕的餘量。訓練了這麽多年,現在正是考驗這些船長綜合素質的時候了。

  船長們應變的表現讓朱厚煒很滿意,到目前為止,這些菜鳥船長還沒有出現應對失措的情況,沒有人慌亂,都非常的鎮定。整個編隊還保持著基本的隊形,沒有任何一艘船掉隊。到了晚上,三根桅杆頂上就會掛起三串大馬燈,這些馬燈是特製的,外形很像後世老火車站調度時用的那種信號燈。

  信號燈前麵有個百葉格柵,依靠簡單的燈光閃爍數量變化,配合摩爾斯密碼,各船之間可以互相傳送簡單的語句,白天艦隊使用信號旗聯絡,晚上就用信號燈。這種信息傳遞方式在這個時代也是獨一份兒,最先進的,沒有之一。

  當然了,這種先進也是相對而言。這需要有一個前提,不管是旗語還是燈光信號,都需要天氣幫忙。如果海況太惡劣,陰天下雨和大霧,那就隻能自求多福了,一旦脫離了編隊,也別費勁去找別的船隻,直接自己導航去最近的一個匯合點等著吧。

  這場風暴足足刮了三天,直到出海第二十天早晨才開始平息,天空漸漸的又成了藍天白雲。到了中午的時候,天空中終於出現了海鳥,前麵離陸地或者海島已經不遠了。如果六分儀沒出錯,前方的海岸線應該就是呂宋島。

  這個時代的大明官員,對呂宋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比如陳汝、李言聞等人就非常熟悉這個地方與大明的淵源。呂宋盛產黃金,物產豐饒,貿易繁榮,曾於1372年(中國明洪武五年)-1410年(明永樂八年)間三次遣使訪問中國,明朝也於1405年遣使報聘。

  明永樂三年(1405年),三保太監鄭和統率巨型艦隊至呂宋,即奉永樂帝詔書委任晉江華僑領袖許柴佬為呂宋總督,統攬該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大權,在任長達近二十年(1405-1424年)。

  此期間許柴佬不遺餘力地弘揚中華民族文化,施行孔儒禮仁之治,傳播閩南農漁工商先進技術,大興造船、紡織、製陶、種茶諸業,為呂宋社會穩定、經貿發展、文藝繁榮作出了貢獻。

  十五至十六世紀,中國東南沿海商民同呂宋的交往相當頻繁,開始有華僑留居呂宋。此時是弘治二十一年(1508年),西班牙人還要到六十多年後才會入侵呂宋。

  呂宋島目前也沒有統一的政權,很多地方還處在部落自治的狀態。隻在島的西北部有個大一點的他加祿人部落羅闍王國,還可以勉強稱為國家。不過這個所謂的羅闍王國,據說也是本地華僑幫助建立起來的。

  呂宋沿海地區分布著許多華僑自發形成的居住點,尤其以後世的馬尼拉海灣這個地方特別多。這裏正是羅闍國的都城所在地,一個籬笆牆圍起來的城市,說它是城市,實在有些抬舉它。螺絲殼裏做道場,在朱厚煒的眼裏,隻能算個大一點的村寨。

  艦隊很順利的進入馬尼拉灣,裏麵有很多的獨木舟正在捕魚,看到這隻龐大的艦隊突然出現,頓時紛紛作鳥獸散。後世的馬尼拉就位於呂宋島西部,馬尼拉灣東岸、帕西河的入海口附近。

  “起點”號和“破浪”號吃水較淺,他們徐徐進入帕西河,這條河是水量豐沛的大河。艦隊離海岸距離拉近後,朱厚煒可以清晰地看見岸邊停泊的獨木舟,島上散布著一些簡陋的木屋。

  艦隊在馬尼拉海灣選擇合適的登陸點錨定之後,各艘戰艦都派出了武裝人員登陸。正在這時,岸上出現了三十多個拿著簡陋武器的土著戰士,他們舉著盾牌和短矛在那裏大喊大叫。艦隊這邊有二百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完全不成比例。

  不過先頭登陸的士兵遵守了艦隊的規定,沒有開槍,還在長艇上的時候就揮舞絲綢和精美的瓷器。大聲打著招呼,向土著士兵表達了善意。土著士兵陸續放下了武器,陸戰隊員還微笑著向他們贈送了一些小禮物——玻璃球。

  語言完全不通,即使這些土著中有人懂得說潮汕或閩南話,還是無法交流。因為艦上的官兵全都來自大明的北方,根本聽不懂南方土語,誰沒事學這呀?

  最後還是朱厚煒親自上岸與對方交流,朱厚煒的潮汕話也是半吊子,比劃了半天,這些土著總算聽明白了鄭和航隊這個名字,頓時引起了這些土著人一陣騷動,嘀嘀咕咕商量一陣後。那個首領隨後帶著他的部下回去報信,頓時沙灘上,這些土著走的幹幹淨淨。

  這實在有些奇怪,不過大家也沒太在意。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陸戰隊在岸上開始新建一個臨時營地。各艦留下值班人員,包括病號在內的其他人全部轉移到了岸上。經過長時間的海上顛簸,有些人剛踏上平穩的大地,會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朱厚煒剛才注意到土著的武器主要是藤牌和鐵製槍頭的標槍,沒有鎧甲,臉上塗著一些鮮豔的色彩,脖子上掛著貝殼製成的項鏈,妥妥的原始風。可以看出,這些部落已經進入了鐵器時代,不過還很落後。怪不得六十年後,幾百個西班牙人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還有一個不正常的現象,進入海灣時,朱厚煒明明在望遠鏡裏看到這附近有幾個村莊明顯是華人的居住地,那些房屋的款式明明是大名才有的類型。

  很明顯,那些華人已經看到了這支船隊,桅杆上麵高高飄揚的大明旗幟已經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奇怪的是,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看見一個華人出現在這裏,沒有人主動與他們聯絡,這有些不太正常。

  朱厚煒百思不得其解,他心道既然你們不來,那我就派人去找你們。立刻召來陸戰隊指揮使戚寧,讓他帶著部分陸戰隊員和那些村莊聯係,臨走之前,朱厚煒再三囑咐,讓戚寧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持戒備。

  這些敢於出海的人,往往是在大明活不下去的失地農民,對朝廷官員不太信任。還有一些就是南方海商私自出海,所攜帶的亡命之徒。說白了,在這個時代,海上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世界。這個時代的海商還有一份兼職工作,那就是當海盜這份有前途的職業。

  還沒等到出去找人的戚寧帶著人回來,找麻煩的就來了。帕西河上遊浩浩蕩蕩的出現了一支主要有獨木舟組成的龐大船隊,中間夾雜著七八條大型的嗽叭唬船,排水量大概兩百噸左右。這種船型是典型的東南亞槳帆船,在東南亞各國是主要的水師戰船之一。

  對方來勢洶洶,出了河口後,立馬四下散開,呈弧形朝海灣中的艦隊圍了過來。對方來者不善,朱厚煒立刻命令艦隊起錨升帆,各崗位各就各位。火炮立刻掀開炮衣,隨時準備作戰。對方敵我不明,別特麽的在陰溝裏栽了跟頭。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已經不到兩海裏了。見到對方沒有停止前進的意思,朱厚煒有些憤怒,尼瑪,真還遇到打劫的了!真特麽的瞎了狗眼。

  他立馬大聲命令各艦用火炮發出警告,很快這條命令隨著其與傳到了各船,各炮位開始裝填炮彈,不一會兒,各炮位紛紛舉起綠色的旗幟,表示已經就位。

  朱厚煒再次命令“狗日的!目標前方一百米,主炮齊射一輪!”

  傳令兵一字不差的傳達“狗日的!目標前方一百米,主炮一輪齊射!”

  “預備。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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