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黃道周的憂慮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9-08 17:55      字數:2366
  東山島外海上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夜。

  幾乎燃亮了天邊的火光中,時有陣陣雷鳴滾過,震動人的耳膜,刺激人的心魄。

  有膽大的縣民,躲在城邊張望,隻見海上那幾條肆虐本城的海盜船,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那些雷鳴般的響聲,正是船上火藥殉爆的響動,看這光景,船上沒人活得下來。

  而岸邊灘頭,火把亂搖,密如夏夜田間飛舞的螢火,喊殺聲、慘叫聲和鳥銃的槍聲,混雜在一起,把小小的東山島變成了戰場,時有被殺散的小股散匪從海邊逃竄而來,企圖進城。

  這時候,剛剛不知躲在何處的東山縣令和銅山寨守備及時出現了,兩人奮勇無畏,帶領縣裏的壯班捕快、水寨的兵勇軍人,緊閉縣城四門,敲鑼打鼓,放箭打槍,硬是沒有讓一個散匪竄入城內,把個東山城守得猶如鐵桶一般。

  可是,這就苦了在野外晃悠的黃道周,他不敢停留在海邊,海灘上根本不是那個年輕軍人所說的打架,而是真刀真槍的廝殺,流矢橫飛,一不留神就會被誤傷。

  他也不敢靠近東山縣城,逃散的海盜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繞著縣城轉悠,萬一碰上了,這幫殺紅眼的土匪很可能順手就會砍了自己的腦袋。

  於是堂堂大明翰林,隻能縮在石頭堆裏,雌伏不出,正因為這樣,他親眼目睹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一場快刀剁泥的屠殺,一場彰顯大明武威的正義之戰。

  “太厲害了。”黃道周長於海島,從小就耳聞目染大明水師的操演,對這幫**子的底細十分清楚,但今晚所看到的官軍明顯比銅山水寨裏的明軍高出無數個檔次。

  一往無前的衝鋒,如破開豆腐的利刃,輕易地把聚集的海盜切割開來,而後呈橫隊的鳥銃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三麵圍上去,一頓鉛彈摞倒了還敢反抗的人,接下來的事就簡單無比了,滿島追殺逃跑的家夥就可以了。

  黃道周讚讚稱奇,把目光又投向了海上,由於距離的阻礙和目力被黑夜吞沒的關係,他看不清海戰是怎麽打的,但那些如暗夜中乍現的燭火一樣的光點還是讓他瞧出了絲絲端倪,明軍戰船是用猛如暴雨般的炮火傾瀉,直接把兩條海盜船打成了燃燒的蠟燭,在海盜們驚慌失措喪失鬥誌後,跳幫殺人,再點火燒了餘下的船,把海盜們的船一舉毀滅。

  “真是精兵悍將,我大明有軍如此,何愁國威不振?!”黃道周感歎道,心潮起伏,突然間想起了他的恩師袁可立來。

  黃道周是天啟二年的進士,那一年殿試的主考官,正是大明兩大猛人------袁可立和孫承宗。

  按照殿試考官即是入仕恩師的潛規則,黃道周隨大流的就成了袁可立的門生,在翰林院做官的這些年,他有事沒事就要去老師跟前露個臉,混個熟,就是在這些交往之中,袁可立不跟黨爭、清流一派的作風深深的影響了黃道周,同時,也將鐵麵不阿、遇事則剛的性格特點傳染給了他。

  黃道周以袁可立為人生楷模,必生學習的目標。

  遙想恩師在登萊經營數載,將遼南穩穩握在手中,建奴不能越雷池半步,為朝廷立下大功,卻被一幫言官為了私利而彈劾下台,經年心血付之東流,如今登萊水師爛如麻布,更令黃道周痛心疾首。

  “如果這等強軍,能為國鎮守北方海疆,何愁國門不穩?”

  很自然的思維引申,黃道周覺得,國家有希望了。

  他在石頭堆裏忍受了一夜的霜凍,天一亮,就匆匆奔赴東山縣城。

  縣令和守備見了黃道周一身淤泥、流著鼻涕、打著噴嚏的樣子大吃一驚,忙令人替他更衣。

  “昨夜的剿滅海盜的官軍將官何在?”黃道周一邊套衣服,一邊急急的問。

  “大人是問聶將軍?”縣令和守備對視一眼:“他正在縣裏審問海盜俘虜。”

  黃道周忙奔赴縣衙,在大堂中見到了高坐縣令椅子的那個年輕武將。

  大堂上,聶塵稍顯遺憾。

  “沒想到,劉香這廝居然沒有親自過來,而是派了手下帶隊,這家夥著實狡猾。”施大喧坐在他的左手邊,唉聲歎氣道:“這下想拿他,就更難了。”

  “就是啊,好容易得到情報,劉香這鳥人會趁過年出來發筆橫財,原以為東山島這樣有銅山水寨護衛的富庶之地,是個十足的誘餌,不愁他不上當,沒想到還是失算了。”鄭芝龍也捶胸頓足,歎息不已:“可惜了、可惜了,劉香在福建沿海到處殺人越貨,雖然不敢動我們的船,但拿了去應付官麵上的差事卻是個好人頭,當時應該看清楚了再動手。”

  “說起來都是那個啥大汗淋漓的人壞了事!”施大喧拍桌子。

  “是翰林。”鄭芝龍糾正他。

  “對,就是汗林!”施大喧又拍了一下桌子。

  然後就看到門口的黃道周邁過門檻,一個長揖彎腰施禮:“翰林院編撰黃道周,見過諸位將軍。”

  施大喧拍在桌上的手還沒抬起來,瞪著牛眼一眼就認出了黃道周,指著他大叫道:“來了,汗林來了!”

  “施大喧不得無禮,黃大人是朝廷重臣,你等先下去,讓黃大人坐。”聶塵起身,嗬斥橫眉毛綠眼睛的施大喧,把夷州軍的人都趕了出去,親手搬過一把椅子來:“黃大人這邊坐。”

  夷州軍的人悻悻離去,黃道周不知道這幫人剛才還在罵自己,還逐一拱手道別,落座後,抖抖衣袖再向聶塵拱拱手:“剛才問了本縣縣令,方知將軍就是威震海疆的澎湖遊擊聶將軍,本官之前不知,失禮了,請將軍勿怪。”

  這些話文縐縐的,但聶塵毫不怯場,同樣有禮貌的拱手寒暄幾句,然後就琢磨著怎麽開口把話題引出來,沒料到黃道周比較急切,首先開了口。

  隻聽他道:“聶將軍昨晚作戰,神威無敵,我親眼目睹須臾之間就讓數百凶悍海盜灰飛煙滅,有勇有謀,實在難得,不知將軍麾下幾多?保有多少戰船啊?”

  聶塵一怔,心想你這也太直白了吧,這些都是隱私,你個不懂軍事的文臣知道幹啥?

  於是隨口笑道:“按朝廷軍餉編製,澎湖遊擊下轄陸兵兩營,水兵一營,共計九百人,另有戰船二十隻,水手兩百人,連同我,都歸福建都指揮使司管轄。”

  “這麽點啊。”黃道周眼神中閃過一抹失望,但旋即麵皮一扯,笑道:“聶將軍,我隻是隨意問問,不用多心,軍中的事,我一個編撰也不知曉。”

  聶塵笑一笑,沒說話,看著黃道周。

  黃道周頓了頓,像是在思量怎麽措辭,等他再抬頭時,臉龐上浮起了一團憂色。

  “聶將軍身在閩南,可知如今的國事,已糜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