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血戰馬尼拉(十五)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6-06 17:37      字數:2828
  四顆炮彈出膛之後,在空中流星般劃過時,眼力好的人可以用肉眼看到黑影從天而降。

  黑影初初很小,一刹那之後呼嘯著變大,等到了落地的時候,已經像西瓜一般大小,它們勢若霹靂般的砸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將附近的地麵震得跳動不止。

  林振濤把半個臉露在楯車的擋板外頭,恐懼的看著鐵彈落地。

  一顆鐵彈直接砸進了土地,在鬆軟的泥巴地麵上打出了一個深深的坑,陷入其中,不知深淺。

  另外三顆落地之後蹦跳起來,帶著硝煙一路向前,每在地麵跳動一次就減弱幾分去勢,當蹦躂三四次之後,這些圓圓的鐵湯圓勁道耗盡,方才力竭停在了地麵上。

  很幸運,由於楯車散的足夠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遠,四顆鐵彈沒有一發命中楯車,最倒黴的一架也僅僅被鐵彈擦著車身而過,但一個推車的人恰好把腦袋伸出去看,他的頭杵在鐵彈的運動軌跡上,被轟碎了天靈蓋。

  血霧瞬間彌漫開來,肉體和骨頭的殘渣四濺,飆起來一尺多高的血柱,噴薄四方,頭沒了,身子卻還立著,幾秒鍾之後,方才軟軟的倒下去。

  跟他一起的幾個人,全身都被噴得是血。

  距離最近的一個人被噴了一頭一臉,腦漿掛在他的眉毛上,愣了一陣之後,屍體倒在他腳邊,這人立刻神誌恍惚了。

  “啊~~~”他發出仿佛不是人發出的淒厲叫喊,觸電樣的跳起來,痙攣般的把無頭屍體踢了一腳,將手裏的兵器一丟,人瘋了一樣拔腿就往後跑。

  這架楯車後麵有二十一個人,死掉一個,還有二十個。

  這聲慘叫和逃走的舉動感染了其中一半的人,這些人絲毫沒有猶豫,緊跟著逃跑者的腳步就跑,跑得很快,好幾個人跌倒在地,爬起來不要命的繼續跑。

  “別跑,回來!”楯車的帶隊是個伍長,他想伸手去抓逃跑者的衣角,由於這些人跑得太快沒有抓住,追了幾步之後,伍長黑著臉轉了回去,繼續督著剩下的人推車前進。

  左右的楯車都看到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鐵彈蹦跳時的震蕩搖晃著腳下的大地,這比騎兵縱馬衝鋒還要懾人---起碼騎兵衝過來還可以躲避,鐵彈卻沒法躲。

  戰場上的潰逃如同瘟疫,有一必有二,轉眼間有好幾個人從其他楯車後麵跑出來,跟著逃走的一齊朝後跑,領頭的伍長叫罵呼喊都不能令他們回頭。

  後方的聶塵等人縱觀全局,自然把這一幕盡收眼底。

  “這才第一炮,死一個人,就有人逃走了。”楊大虎麵色嚴峻,把手裏的火銃杵在地上:“再打幾炮,潰逃的人會更多。”

  楊天生麵色冷得快要滴水,他抽搐著嘴角:“等下我們上的時候,要是有人敢跑,最好跑遠點,跑得老子找不到他,不然事後龍頭一定要扒他的皮!”

  停一下,他發狠道:“不用龍頭動手,老子就先扒一層!”

  楊大虎等人無人做聲,隊伍靜得像群石雕。

  與團練隊伍肅靜的場麵相反,林振濤急的要冒火了。

  他也怕死,但他更怕聶塵的軍法。

  作為分號的老大,他之所以今天親自上陣,本就有做個樣子給聶塵看的意思:我林家不止是撈錢厲害,打仗也是不惜命的。

  聶塵軍法,打仗不出力,分錢就不要想了,而林家如今家大業大,在廣東潮州算是一霸,勢力範圍輻射鄰近的州府,連當地官府都要給他麵子,靠的就是壟斷潮州海運,中華遠洋商行就是林家的搖錢樹,是命運的根,若是觸犯軍法惹怒聶塵,潮州分號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再說自己加入了麒麟社,這可不是個慈善組織,規矩大得比商行還高幾分。

  一想到這裏,林振濤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看到許心素的火槍隊就在自己身後百丈之遙,從這裏能看到火繩槍的鶴嘴鋤上閃爍的火苗。

  上千挺火繩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的後背。

  他肝兒都顫了幾下,什麽也顧不得了,抽刀出鞘,喝令自己身邊的親衛家丁:“給我堵住那些個沒卵蛋的畜生,弄死他們!”

  十餘個親衛從他身邊直起身子來,長時間的低頭伏腰躲在車子後頭令他們的筋骨稍有遲緩,不過對付一群逃兵足夠了。

  這些人手裏的武器有長有短,並不統一,長相也有老有少,年齡迥異,但相同的,是那股從骨頭裏湧出來的狠勁,和他們對過眼的人都明白,那是手上有不少人命債的人才自然散發出來的氣質,裝是裝不出來的。

  這些人撲出來,迎著逃兵衝上去。

  “林家的隊伍招了不少江湖人,良萎不齊,說他們是土匪更合適。”陳盛宇用揶揄的口氣,在聶塵耳邊說道,這位福州分號的老大身材高大,說話時很有一副從容的氣度:“哪裏如我們福州人,全是招的良家子弟,練起來個頂個的頂用。”

  他這話有背後損人的意味,聶塵沒有搭話,隻是眼觀前方,陳衷紀擔憂的說道:“龍頭,看起來林振濤恐怕不行…...”

  “繼續擊鼓。”聶塵打斷他:“剛剛開始的仗,怎麽能說不行?”

  “是!”陳衷紀忙答應著,吩咐身邊人:“龍頭讓繼續擊鼓!”

  鼓點密密,驟然響亮了幾分,那幾個敲鼓的漢子,赤著上身,把棒槌舞得現了殘像。

  撲出去的親衛,在很短的時間裏解決了逃兵,這些人手上很有兩下子,沒了理智的逃兵在他們麵前像羊羔一樣沒有抵抗能力。

  “誰敢臨陣脫逃,下場就是這樣!”林振濤聲嘶力竭的喊著,他一邊喊著,一邊回頭看,看到後方的陣勢沒有動,掠陣的火槍兵沒有機會開槍,他才鬆了口氣。

  “繼續衝,把車子推起來!紅毛鬼的炮打一響就要等很久,趁這機會往前衝!”

  林振濤的手下人開始鼓舞士氣,這些人嗓門很大,但下一秒,城頭上的荷蘭人用炮聲打了他們的臉。

  “轟~轟~轟~”

  第二波炮擊幾乎沒有等待幾分鍾,四顆鐵彈再次飛了過來,如出一轍的,它們依舊沒有擊中任何楯車,在車子之間的地麵上跳躍、彈地,在無數人的眼皮底下滴溜溜的轉。

  “紅毛鬼打不中我們的,衝啊!”

  這一幕比任何言語都要鼓舞人心,突然發現死亡也沒有那麽容易後,推車的人膽氣旺了,力氣也打了,楯車的前進速度快了不少,人們用肩膀、頭顱抵著楯車前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不過炮擊是延續的,緊接著第三波炮擊打中了兩架楯車。

  一顆鐵彈落地之後彈出去,從一架楯車的頭頂躍過,落到推車的人群當中;另一顆直直的正麵擊中一架楯車的木頭擋板,把掛了棉被的擋板擊得粉碎,從堆積的泥土沙袋中飛出去,帶著漫天泥沙打出了一條血路。

  第一架楯車車子完好,後麵的人沒了。

  第二架楯車散成了一堆木頭,人也沒了。

  所有人的都看到了慘烈的一幕,人的血肉之軀變成碎肉,手手腳腳和各種器官濺了一地,鐵彈猶如穿過豆腐腦的筷子,幾乎沒有留下一個活人。

  楯車們停頓了一下。

  關鍵時刻,林振濤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喊了這麽久,有些沙啞,不外乎威脅加恐嚇,以及利誘,他的江湖人親衛直接散開,一百多人離開楯車的掩護,暴露在曠野中,有人敢逃,直接格殺。

  “比死亡更令人畏懼的,是更殘忍的死亡。”聶塵低低的自語著,臉上沒有表情:“林振濤是個商人,不會帶兵,但他夠狠,死在前頭家屬有錢拿,死在後頭家屬沒有一分銀子,還要被賣去瘦馬院,簡單直接,為達目的不折手段,這就對了,他一定能當好合格的炮灰。”

  “隻是,這銀子得花不少啊。”陳衷紀說了一句。

  “錢能買命,就沒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