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淡馬錫海圖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4-15 01:18      字數:2616
  聶塵在馬六甲一共呆了兩個半月,差不多一個季度,時間很長,但打仗的時間隻用了一天,餘下的日子都在曬太陽。

  說是曬太陽聽起來像在度假,其實當然沒有這麽悠閑,鄭芝龍忙著跟這裏的天主教徒打成一片,他基本上天天都泡在教堂裏,一呆就是一天。

  顏思齊懂倭話,也有資曆,鎮得住場麵,他負責約束日高佐治的軍隊和那些嗷嗷叫的浪人,不時的派兩條船帶上他們出海去幹幹海盜的老本行,從附近經過的商船特別的多,每次都不放空能劫掠一兩條過路的倒黴鬼,當然了,紅毛鬼的蕃船炮多船大,他們不敢動,隻能搶搶弱小的本地商船,諸如北大年、亞齊、霹靂等小國家的老百姓。好在馬來半島和蘇門答臘盛產香料,一次就能搶來好幾十桶,收獲也不算太差。

  至於聶塵,他確實是在曬太陽。

  他帶著人,在馬六甲要塞附近神出鬼沒,有時還會深入柔佛國內的村鎮中,專門找上了年紀的老船夫說話,日複一日,哪怕天上的日頭毒得能曬掉人的一層皮也不怕,他的跟班當中總有一個人背著裝滿紙的包,另一個人拿著裝了筆墨硯台的竹箱子,當聶塵和人說話說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就會伸手道:“筆來!”

  然後跟班們遞上早已墨好的紙筆,聶塵就一邊繼續聽,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寫了一張又一張,畫了一幅又一幅,寫完畫完還遞給對方看,兩個多月下來,他寫下的紙就有大大的一籮筐。

  這些滿是墨香的紙被他收得很穩妥,在顏思齊看來,這些紙在聶塵心中可能比裝滿馬劍銀幣的箱子還貴重,因為他慎重地把裝紙的木箱放在定遠號上自己的艙房裏,就在床頭邊,還上了一把鎖。

  “你寫的是什麽啊?”顏思齊找了個機會,好奇的問。

  “馬六甲海峽附近的地理海況記錄,勢力分布,以及風土人情,還有海圖。”聶塵答道,樣子很滿足:“這些圖紙葡萄牙人當做寶貝藏著掖著,從不肯輕易示人,我求了平托好幾次他都不肯讓我看一眼,沒辦法,隻好自己畫了。”

  他吐了口氣:“幸好這裏被葡萄牙人開化了上百年了,航線成熟,好些老水手憑記憶就能說出來很詳細的行船路徑,隻是他們不會畫畫罷了,於是隻好我來了。”

  “費這勁兒幹嘛?”顏思齊納悶:“我們這次過來不是也沒靠海圖嗎?”

  “那是因為有費爾南多帶路,這個在這條線上跑了十來年的老船長把什麽都刻在腦子裏了。”聶塵搖搖頭:“你可以試試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回去,我們一定會在海上迷航的,要麽觸礁,要麽誤入深海。”

  顏思齊臉色白了一白,他知道聶塵說得有道理,在這個沒有衛星定位和六分儀的年代,若是連航海圖都沒有,那在海上可就太危險了。強大如鄭和的寶船隊伍遠航時都小心翼翼地沿著海岸緩慢航行,時不時的還要找尋當地土人帶路,一般的幾條十來條的小船隊隨時都能被浩渺的大海吞了。

  海船最怕的就是迷航,在毫無參照物的大海上,水手們隻能靠太陽和星星分辨方向,這種原始的定位法很容易發生誤差,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一旦船在海上沒了方向,十天半月不見陸地海島,淡水要是沒了,一切都沒了。

  於是顏思齊想了想,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支持你。”

  他說了這話以後,依然每天帶著倭人出海去浪,絲毫沒有幫襯著聶塵的意思,可能他的想法和鄭芝龍一樣:聶龍頭是萬能的,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吧。

  聶塵辛辛苦苦地在馬來半島上跑了好些天,等到紙上的資料粗具規模的時候,他人也被曬成了塊碳。

  皮膚變得黝黑,令他整個人充滿了彪悍的氣息,下顎處長出的濃密胡須從左耳根連到了右耳根,要是再戴上一頂***特有的小圓帽,穿上長袍,他就跟當地人別無二致了。

  等到九月初的時候,聶塵找到平托,告訴他自己要走了。

  平托大喜,亞齊人已經元氣大傷,聽說這次失敗之後亞齊國內起了內訌,有些不老實的人趁機對亞齊蘇丹發難,現在亞齊國內亂成一片,沒有實力再跨海來騷擾。

  而討厭的荷蘭人和英國人一直在錫蘭和果阿鬧騰,似乎也沒有東進的打算,巴達維亞那邊同樣沒有消息,馬六甲海峽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飄揚著白底十字旗和紅白藍三色旗的船隻了。

  外患一去,平托就覺得一直停靠在馬六甲要塞邊上的那支艦隊刺眼起來。

  他好幾次站在窗邊眺望遠處,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每每看到倭人大呼小叫地從海上滿載而歸,這種憂慮就更加濃烈起來,在深夜時分他甚至悄悄的向上帝祈禱,希望那些黑頭發的家夥快些滾蛋。

  所以聶塵的話還說完,平托就忙不迭地表示讚同,並且一個勁地勸說聶塵最好馬上動身,因為季風馬上就要變了,晚了的話就不能趕上順風。

  聶塵沒有多說什麽,等船隊所需的物品全部備齊後,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令開船,十八隻大船順序起航,從馬六甲河口的錨地依次進入大海,平托站在要塞最高的那座塔樓上向他揮手,臉上洋溢著笑容。

  一路無話,回去的路永遠比來時的路要愉快,幾乎是在旦夕之間,淡馬錫那座與馬來半島一灣之隔的巨大島嶼就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緊要,確實是緊要的所在。”顏思齊和鄭芝龍等人圍繞在定遠號的船頭上,頭碰頭的聚精會神的看了一會聶塵手繪的海圖,再抬頭瞭望極遠處的地貌,紛紛發出感慨:“這地方真的比馬六甲城還要關鍵,向南可以直達爪哇島,南洋最大的香料產地,荷蘭紅毛鬼的據點巴達維亞就在那裏;向東是婆羅洲,同樣是個產量豐盛的香料產地,而且還產鐵力木,那東西用來造船再好不過了。”

  “隻要扼守住這裏,基本上從南邊過來、運送香料、瓷器、茶葉的所有船隻都在眼皮底下,想躲都躲不了,這地方實在是妙。”

  他們看向了聶塵:“原本我們隻是朦朧的知道一點皮毛,今天看了這地圖方才知道其中的關鍵所在,這兒簡直是中原的潼關、遼地的山海關呐,聶龍頭,你是究竟是怎麽把圖畫出來的?聽說紅毛鬼把這種航海圖看得比命還寶貴。”

  “花了些時間,費了點精力。”聶塵簡單地答道,視線一直沒有從遠處的陸地輪廓上挪開過:“隻要腦子裏有方向了,畫出來並不難。”

  “那可不一定。”顏思齊搖頭:“我們這種沒讀過多少書的人就算腦子裏住著個仙人也畫不出來,筆不聽使喚呐。”

  “會不會用筆也不打緊,會用刀就行了。”聶塵凝視遠方的眼睛跳了一下,抬手道:“看來這地方已經有人來得比我們還早了。”

  眾人定睛順著他的手往前看去,隻見山巒之間的縫隙裏,幾條小船正在鬼鬼祟祟的窺視,那船型和行為,絕不是漁船或者商船應有的舉動。

  “是海盜,本地的海盜。”聶塵淡然的說道:“淡馬錫靠海吃海,十船九盜,果然名不虛傳。有人說這裏的人全都是吃闖海這碗飯的,我們來的時候趕時間沒有留意,現在空閑了,卻是可以仔細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