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威脅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4-15 01:18      字數:2944
  聽了聶塵這話,大夥都笑起來,氣氛變得輕鬆自在。

  “聶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上岸?我們可是抱著發財的念頭來的!”但這一片愉悅的空氣,被一個粗壯的矮子很突兀地打破了,他的個子一幫皮膚黝黑的大漢中間很不起眼,大概剛到施大喧胸口的位置,要是他不說這句話,很容易被忽視掉。

  “日高君,稍安勿躁,等不了幾天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到時候你千萬別嫌自己的手不夠多就好了。”聶塵看著這個倭人,大笑道:“我怕你拿不了那麽多的戰利品啊。”

  鬆浦誠之助的得力家臣、玄甲鐵炮軍的蕃長日高佐治聞聲,咧開了大嘴跟著哈哈大笑,眼角的魚尾紋幾乎可以夾死蒼蠅:“聶桑放心,我這次帶來鐵炮隊一千人,個個都是扛東西的好手,再多的戰利品我都能拿走,不過聶桑先說好,這場戰爭的戰利品可是要我們先拿!”

  “當然。”聶塵微笑著把手大方地一伸:“這是我在給鬆浦大人的信裏承若的條件,當然會不折不扣地遵守。”

  “聶桑,這裏的國家真的很富裕嗎?”日高佐治笑得更高興了,他用很生硬的漢語說道:“我日高家不像鬆浦大人其他家臣那樣用經商致富,我們是靠軍功立足的,打仗就是我們的本行,若是出來這一趟所得不夠多,可是劃不來的。”

  “放心吧日高君,跟著聶龍頭怎麽會沒有肉吃?”鄭芝龍拍拍他的肩,用倭話安慰道:“這裏是紅毛鬼玩了命也要守住的地方,紅毛鬼富得流油,你說油水足不足?”

  “當然足、當然足。”日高佐治心裏踏實了,抱著武士刀露出滿口黃牙:“我就是心情很迫切,鬆鋪家的武士總是向往戰鬥!”

  “會有你戰鬥的時候。”聶塵的嘴角上翹得很高,從某個不為人注意的角度看過去,會覺得這個笑容非常狡詐,但從正麵看,卻又覺得很和諧:“我想,最多三天之後,就會抵達馬六甲河口,到那個時候,就是倭國人的用武之地了。”

  顏思齊眨眨眼,對聶塵的這個笑容若有所思,他對這位兄弟極為熟悉,深知隻有在整人的時候,他的笑容才這麽賤兮兮。

  他瞄了一眼周圍,發現所有的夷州軍官都是一個表情,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日高佐治笑,於是心底更有數了。

  “好了,既然日高君提到上岸的事,我們就來商量下陸戰的問題。這場仗最終會在陸地上解決,剛才那位法……什麽罕來著?算了,不管了,他交代了,亞齊人三麵包圍了馬六甲要塞,不發送陸戰,解決不了問題的。”

  聶塵把手在地圖上指指畫畫,所有人都把腦袋湊過去,仔細聽他說,十來個腦袋擠在一堆,把那張攤著地圖的大木板都遮蔽了。

  遠處,郭懷一無聊又羨慕地朝這裏張望,雖然他很想知道這些大佬在講什麽,但以他的地位還沒有資格參加這種軍事會議,於是隻好將手一揚,將停在肩頭的海鷹揮上了天空。

  鷹振翅高飛,翱翔藍天。

  三天的時間,稍縱即過。

  這三天裏日高佐治天天守在舷牆邊,數著遠處海岸邊的山頭過日子。

  他盼望著早一點看到馬六甲城的輪廓,所以心急如焚。

  跟他一樣心急如焚的,是亞齊國遠征軍的蘭卡曼將軍。

  “砰!”

  一聲巨響在室外炸響,隨之而來的是地麵強烈的震蕩,奧斯曼式大鐵炮發射時強烈的後坐力會把整個炮身向後推五六尺遠,就算有深深插入地麵的駐鏟撐著,重達九磅的大圓鐵彈呼嘯著飛出炮膛的瞬間依舊會把巨大的力量傳遞到地麵上。

  屋頂上灑下幾縷被震下來的灰塵,恰好落在蘭卡曼麵前的羊皮紙上,他皺起眉頭瞧瞧天,把椅子朝邊上挪了幾步。

  這間經過修繕的教堂在方圓十幾裏地的範圍內,是最奢華的建築物了,雖然葡萄牙人曾經利用這座堅固的建築抵抗過一段時間,以至於牆上全是彈孔,不過蘭卡曼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要是他不想居住在簡陋的帳篷裏的話,這裏是他唯一的選擇。

  “砰!”

  炮擊在繼續,聽聲響,這次是一門英國人用友情價格賣來的銅炮在轟擊,英國炮比奧斯曼炮淬火工藝要好得多,這一點從開炮時的悶響聲就能聽得出來。

  頭頂又被震下一縷灰塵,不過沒有落到蘭卡曼麵前,所以他得以繼續凝神看向手中的羊皮紙。

  紙上用彎彎扭扭的馬來文寫了幾行文字,寫字的人是蘭卡曼的海軍司令拉賈,一位指揮著兩百艘亞齊戰艦的海上英雄,他曾經與強壯的亞齊水手一齊,打敗過馬來半島和蘇門答臘島上很多國家的海軍,以至於拉賈這個名字就代表著捷報。

  不過這張羊皮紙,卻不是捷報,而是警報。

  “最近幾天,從淡馬錫方向出現一隻擁有近二十艘大船的隊伍,由南向北航行,船隊懸掛著從未見過的黑色旗幟,不明身份。”

  “船上有大炮武裝,我們的巡海船無法阻止他們在馬六甲海峽內的通行,我已經安排遠征軍的船隊在杜勇河口和馬六甲河口之間嚴陣以待,防止他們是葡萄牙人的援軍,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葡萄牙援軍都是從印度方向來的。以上,你忠實的海軍司令拉賈。”

  看完這封信,蘭卡曼心底湧起了深深的憂慮。

  “轟!”

  又是一聲悶響在遠處炸裂,通過沒有玻璃的窗戶毫無障礙地把炮聲傳導到室內,令蘭卡曼的眉頭皺得更加的深。

  他索性站起身來,拉開小房間的門,沿著穹頂高高的禮拜堂,走出大門外。

  戶外陽光明媚,不過硝煙彌漫。

  教堂周圍有一圈石頭堆砌的牆,但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被崩出了很多大缺口,蘭卡曼抬抬腿,從其中一個缺口很輕鬆地走上圍牆去,站到三尺寬的牆頭上。

  從這個較高的地勢上,他可以看到,在不遠處那條人工挖出來的小河邊,自己的火炮陣地正在朝馬六甲要塞噴射彈丸,一響又一響的轟鳴聲中,西瓜一樣的鐵彈正不斷飛向要塞的石頭牆。

  隻不過,由於距離不夠近的關係,這些彈丸全都落在要塞牆的前方,幾乎沒有一顆砸中牆體。

  這就沒用了,但蘭卡曼麾下的炮兵們樂此不彼,依舊很盡責地努力發射,似乎把腳下堆積的炮彈打完,就是他們的全部工作。

  而要塞裏麵,也不時響起幾聲回應式的炮聲,似乎也不想把這場戰爭演變成某一方單獨的炮兵演習。

  蘭卡曼看著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炮兵陣地與教堂之間的廣袤林地,這片南亞密林中,露出了無數的帳篷尖頂,從亞齊國渡海而來的一萬多將士,就宿營在這裏。

  本來是兩萬人。

  在圍城的這兩個多月裏,蘭卡曼的麾下已經死掉了一千多人了,他們就埋在營地的對麵。

  折損了人手,卻連要塞的牆皮都沒摸到。

  蘭卡曼心頭堵得慌,但無可奈何。

  要塞太強悍了,地勢又險要,他攻不進去。

  本想靠圍困來解決問題,但鄰近的柔佛國和彭亨國卻半公開半遮掩地位葡萄牙人續命,用大量的戰船打破了自己海軍的封海,用小船給要塞內的葡萄牙人運送糧食和補給,以至於困在裏麵的葡萄牙人日子過得比自己還好,亞齊國的大軍已經麵臨斷糧的危險。

  “拖不得了!”蘭卡曼自語道,他站在牆頭上,像一尊風化的石頭:“必須盡快解決掉馬六甲要塞,再回頭對付不識相的彭亨國和老是搗亂的柔佛國,不然的話…….後果嚴重!”

  他心中懸吊吊的,那隻從南邊來的船隊絕不是友軍,既然不是友軍,那就有可能是敵人,自己的海軍對付馬來半島上的敵人已經夠吃力了,再來一隻強大的船隊,很可能會吃虧。

  海路一旦被斷,那跟著自己登陸的這一萬多將士就沒有退路,隻有在這邊戰鬥到死。

  或者投降。

  一想到這裏,蘭卡曼就心驚肉跳。

  他在牆頭上站了一會,最終跳下來,向下麵站著的手下人命令道:“立刻給我備馬,我要去海邊,跟拉賈司令商議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