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成敗在此一舉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4-15 01:18      字數:3242
  等廣盛商行的走得光光,李直等人立馬換了一副嘴臉,笑嘻嘻地湧到聶塵身邊,不住口地關切:“聶龍頭有沒有受驚?陳道同這廝太不曉事,靖海商行的事是他能插手的麽?我看他是橫行慣了,不知天高地厚!”

  “正是,這次他居然敢堵聶龍頭,實在過分,他犯了眾怒了!”

  “聶龍頭放心,若是這鳥人敢上衙門告狀,我等必出頭為龍頭幫腔,通通關節找找熟人,定要讓他知道輕重!”

  “不錯不錯,陳家仗著家裏有人做官就橫行無忌,我明天就去找廣州府裏,先原委說個清楚,免得被他惡人先告了狀!”

  這些人義憤填膺地七嘴八舌,把聶塵全身都看了個遍,看清聶塵沒有傷著一根毛方才放心下來,再把陳道同罵了個祖宗十八代,囉囉嗦嗦的,隻為在聶塵麵前露臉博個好感。

  聶塵跟他們大搞親善,逐一拱手致謝,笑著挨個拍肩膀摸胳膊的,好得仿佛一家的兄弟。

  顏思齊看著這虛情假意的一幕,直犯惡心,心想還是聶兄弟厲害,明明曉得這些人恨不得他死,都是笑裏藏刀的主,隻要聶塵這邊一倒,他們上來踩腳的勁頭比誰都高,卻還能笑顏逐開的跟他們打成一片,這份城府和心思,的確非同一般。

  “換做我,可做不出來。”他搖搖頭,挪開幾步,眼不見心不煩。

  沒走兩步,就看到涇渭分明的兩幫人正在隔空對峙。

  為首的,自然是明月和荷葉。

  兩個姑娘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臉,用敵視的表情對著幾步開外的對方,用挑釁的眼神審視著。

  都不說話,卻無聲勝有聲,顏思齊甚至能感覺到空氣裏的火藥味比剛才陳道同殺來時還要猛烈。

  “這是什麽冤孽啊!”顏思齊腹誹著感慨,他鬧不明白,自打認識聶塵以來似乎這個小兄弟並不是四處留情的花種,他一天忙忙碌碌連逛窯子的時間都沒有,這倆姑娘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兩人身後的疍民和靖海商行的夥計簇擁在自家的丫頭後麵,怒目凝視前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架勢。

  顏思齊張了張嘴,卻抓耳搔腮的不知怎麽開口,這等風流債,他如何理得清。

  緊要關頭,翁掌櫃適時地站了出去,他微笑著,向疍民那邊抱拳道:“這邊的朋友,多謝剛才出手相助,敢問顏英雄,他們是誰?”

  顏思齊得了台階,立馬道:“我來介紹,這邊是惠州的疍民朋友,這次我們從惠州過來,就是坐的他們的船,這位明月姑娘,還曾救過聶老弟的命,若不是他們,聶老弟這次在惠州落難就很危險了。”

  “原來如此。”翁掌櫃作恍然大悟狀,笑著對疍民們道:“既然這樣,那就一定要進來喝杯茶了,聶龍頭和本店有淵源,就讓我來盡盡地主之誼,請各位一定賞臉!”

  說著,他輕輕靠前,把橫眉怒目的荷葉擋到了身後,眼神一掃手臂不露痕跡地一撥,讓兩個夥計把荷葉帶回商行裏去。

  如此一來,隔開了矛盾的中心,事情也就好說了,疍民們自然是不會進去喝茶的,顏思齊安排他們先走,去大炮台紅毛鬼安排的驛館歇息。

  疍民們臨走時,明月朝聶塵的方向看了又看,隻是這位爺正和大群海商說話,貌似無法分身,於是抿著嘴唇咬咬牙,扭身去了。

  眼看兩個女孩分別離開,聶塵那邊恰好也結束了談話,和商賈們話別,又打發了騎馬的葡萄牙士兵等在一邊,這才空了下來。

  “人都走了,沒事了。”顏思齊哂笑著道:“我覺得你對那倆女子好像很怕啊,陳道同來的時候你都沒那麽緊張。”

  “無妄之災啊。”聶塵歎道,不放心的朝左右看了幾眼:“別說這些了,陳道同平白吃了虧,不會甘心的,我得安排後手。”

  “你的後手是什麽?”顏思齊問:“陳家的後台是朝中大佬,聽說他家裏有好幾個三品烏紗。”

  “超品烏紗也不怕。”聶塵卻笑起來:“這年頭權勢最大的人不戴烏紗戴巧士冠。”

  “太監?戴巧士冠的是太監。”顏思齊明白了,道:“你要利用東廠和錦衣衛幫你彈壓陳家?”

  “鐵千戶不是去廣州找她的上司了嗎?我去一封信,相信這個忙錦衣衛和東廠是願意幫的,畢竟我會去登萊替他們補窟窿。”

  顏思齊左右看了看,看到翁掌櫃等靖海商行的人知趣地沒有靠攏過來,而是在遠處等候,於是壓低聲音道:“你想清楚了,幫佩德羅解馬六甲之圍是關係到夷州炮廠船廠的要務,我們根本沒有餘力去登萊幫他們補勞什子的窟窿。”

  “有的,隻不過跟袁可立的規模不一樣罷了。”聶塵收斂笑容,肅容道:“魏忠賢隻是需要在皇帝麵前找一個借口,堵言官的嘴,我就是那個借口,作為一個借口,是不必盡心盡力做事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敷衍朝廷。”顏思齊點點頭,有些神色複雜的道:“隻不過……這就害了北邊的大明邊軍了,我聽說登萊水師一向是遼東邊軍的倚靠。”

  聶塵看向顏思齊:“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國事了?”

  “不是,我手下有幾個新從北麵過來的逃軍,他們跟我說起遼東的戰局,都是一言難盡。”顏思齊抓抓後腦勺:“我也是有感而發罷了。”

  “遼東戰事吃緊,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原因很複雜,可絕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改變的。”聶塵提醒道:“袁可立是個人才,卻被高居廟堂之人廢了,如此因為內訌而加害自己人,下場可想而知,所以害了大明邊軍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因此我們不必有任何負罪感。”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顏思齊及忙辯解,低頭看看腳尖,再抬頭時罵罵咧咧地道:“你說得對,這天下又不是我們的,抄這些閑心幹嘛?老老實實把自己的生意做好才對!”

  “這就對了,剛才那幾個葡萄牙騎兵帶了佩德羅的話,讓我過去商量大事,多半他已經服軟了,今晚上把協議一簽,我們就回雞籠去。”

  “那靖海商行呢?”聶塵朝還在遠處等待的翁掌櫃等人看了看:“我們一走,隻怕……”

  “什麽也不用怕,錦衣衛會料理的,翁掌櫃會平平安安的把我們的招牌掛出來。”聶塵篤定地答道:“回了夷州,我會安排人過來負責,將來澳門也需要一個中轉點。”

  說罷,聶塵過去跟翁掌櫃交代了兩句,大意是自己很忙,馬上要去跟紅毛鬼談事,大概很快會離開澳門,不必擔心廣盛商行和官府,今後有事可以直接找紅毛鬼解決。

  翁掌櫃本想說點話,卻被聶塵一句“再會”堵住了嘴,眼睜睜地看著聶塵和顏思齊騎上葡萄牙士兵讓出來的兩匹馬,滴滴答答地一溜煙走了。

  站在商行門口,翁掌櫃悵然若失,正在失神間,不耐煩的荷葉從裏麵出來了。

  “人呢?”她四處了望之後,問她爹。

  “走了。”荷葉的話沒有主語,但翁掌櫃知道她說的是誰,轉頭凝望著自己的幹女兒:“荷葉,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不料他還未說完,荷葉杏眼一瞪,咬緊了嘴唇,淚都快下來了:“他……他是和那個黑漆漆的女孩子一起走的嗎?”

  翁掌櫃哭笑不得,歎口氣才答道:“不是,分開走的。他有事,去找紅毛鬼總督了。”

  “真的?”荷葉瞬間破涕為笑,宛如燦爛的陽光:“那就好…….爹要說什麽?”

  “你……唉~”翁掌櫃欲言又止,偷眼瞧瞧四周豎起耳朵一副八卦像的夥計們,低聲道:“進去說。”

  “好!”荷葉蹦蹦跳跳的,像個快樂的小鳥,乖巧地跟著翁掌櫃進去商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夜幕降臨了。

  在佩德羅的客廳裏坐了兩三個時辰的聶塵伸著懶腰,來到了露台上。

  這裏風景極好,居高臨下可以直接了望整個澳門的概貌,整個美麗的島嶼都在目光俯瞰之下,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倚著欄杆,聶塵禦風而立。

  周遭無人,一窗之隔的屋子裏,佩德羅正和幾個葡萄牙人忙著整理文件,顏思齊在一張法蘭絨的躺椅上享受美酒,整場談判下來,他是最輕鬆的一個。

  夜幕下的澳門燈火璀璨,海上星星點點的海船風燈搖搖晃晃,倒映著天上繁星,仿若銀河落地,星辰入水。

  一切都安靜祥和,美得醉人心脾。

  聶塵心中,卻心潮起伏,一場關係到自己生死的巨大博弈,即將來臨。

  “成敗在此一舉,贏了,就有了參與海上爭霸的基礎。”他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再重重地吐出去:“輸了,就隻有和李旦一樣,縮在夷州當土財主了。”

  揮一揮拳頭,聶塵在夜空中擊打了無形的氣體:“一定要成功,荷蘭人和英國人依仗的東西,我也會有,真理在大炮射程以內,隻要有了炮,有了船,就沒有幹不成的事!等著吧,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