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得救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1-19 16:45      字數:3525
  大明朝重程朱理學,講究去人欲、存天理,所以對待女子要服從三從四德,笑不露齒行不露足坐不露膝,規矩很嚴,穿衣著裝規矩就更多了,好比荷葉這樣潑辣的女孩,在男人們跟前也小心翼翼地包裹嚴實,連手腕都不肯露出來。

  但眼前這位明顯是女子身材的健美軀體,卻僅穿著一件緊身的背心樣麻衣,手臂從肩膀到胳膊全露了出來,那一身深色膚色在陽光底下泛著黝黝的光,肌肉勻稱,骨骼寬大,凹凸有致,加上下半身的魚皮長褲,在水中遊動時像條矯健的美人魚。

  “咕嚕~”

  從後方視角往前看的聶塵居然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他頭回在明朝見到這等穿著的女孩,實在驚為天人,雖然這身打扮在後世泳裝比基尼女郎跟前算不了什麽。

  女子拉著他的雙腿,在水裏像泥鰍一樣轉來轉去,沿著礁石間的縫隙很快找到一條可以將聶塵拖上去的路,一百多斤的聶塵在她手裏舉重若輕,看起來絲毫不費勁,那高高隆起的肱二頭肌似乎還有餘力。

  “哎喲~”被拖上一塊大礁石躺著的聶塵被觸動了痛處,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明月探頭過去,先小心地伸手試試聶塵的鼻息,探得一絲熱氣後方才鬆了口氣。

  聶塵近距離地看到了明月的臉,這張臉的顏色跟她的皮膚一樣深,黑裏帶著紅,眉毛彎彎底下嵌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笑的時候宛如月牙,圓臉小嘴,梳著未嫁女孩慣有的雲鬢,當她的表情從忐忑變成舒緩的時候露出笑容,那股甜甜的意味簡直要從臉上溢出來。

  “你是誰呀?”明月坐在聶塵身邊,聶塵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那股太陽的味道:“怎麽會在這裏?是遇到風暴船沉了嗎?”

  聶塵很虛弱,想答應一聲“是”,但嘴唇蠕動幾下,愣是沒發出聲音來,口腔裏幹得要命,隻好眨巴了兩下眼皮算是回答。

  明月觀察著,似乎明白了什麽,坐了一會,起身跑開。

  聶塵以為她不管不顧走了,心中雖然歎息,但也並無什麽埋怨,那女孩畢竟救了自己上岸,已然仁至義盡,不能奢求太多。

  他就這麽躺在石頭上,瞪眼看著天空喘息,想休息一陣,再慢慢地爬,這邊不知是什麽地方,爬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了。

  不過沒等多久,一陣呱躁的聲音就靠近過來,剛才離去的女孩聲音特別大:“在那裏、在那裏,你們兩個幫我把他抬起來!”

  伴著說話聲,三個人影來到聶塵跟前,擋住了他頭頂的太陽光,其中打頭的一個,竟然就是去而複返的明月。

  她帶來了兩個幫手,兩個個子沒她高,但也矮不了多少的男孩。

  “姐姐,這人都要死了,你看他流了好多血。”一個男孩蹲下來說道,仔細端詳聶塵的臉,還用一根樹枝捅了捅聶塵流血的傷口。

  他長著一張方臉,眉眼之間有幾分明月的模樣,皮膚黝黑得都快趕上黑人德耶了,虎頭虎腦的樣子一看就是個莽子。

  聶塵被他捅得痛不欲生,要是能動,他一定跳起來大耳刮子扇出去了。

  另一個男孩讚同道:“二哥說得對,大姐,我們救了他也不一定活下來。”

  聶塵口不能言,心中大罵:臭小子,豈有此理!你不救我怎知我活不下來?

  “別這樣,爹活著的時候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疍民吃海上飯,遇到溺水的人見死不救會遭報應的。”明月嗔怪道:“你們若不幫我,小心我撿的大螃蟹不煮給你們吃。”

  “別、別,姐姐,我們抬就是了。”兩個臭小子慌不迭地答道,去抬渾身如同血人般的聶塵,將他搬上一副用樹枝現做的擔架。

  明月靠過去,利落地撕開自己的外衣,扯下幾條布條來,把聶塵幾處還在流血的傷口包裹上。

  她忙碌的時候,正處在聶塵麵部上方,聶塵眼睛一睜就可以看到一些豐滿的部位在晃動。

  聶塵眼都直了,這種直觀的場景就算垂死的老漢也會不受控製地活過來。

  一張孤疑的大臉湊過來,擋住了聶塵的視線。

  “姐姐,這小子在看你!”虎頭弟弟叫了起來,怒道:“這家夥是個色胚!”

  聶塵忙閉眼,裝昏迷。

  明月側頭過來,看了聶塵一眼,敲了一下弟弟的腦袋:“人都昏過去了,你還這麽說,快把他抬起來。”

  “他真的在看你!”虎頭少年不敢違逆大姐,憋著氣鼓著腮幫子抬起擔架:“姐,把他抬到哪裏去?”

  “回家去。”

  “回家?!”虎頭少年的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把這色胚抬回家去?!”

  “不然怎麽樣?讓他死在外麵?”明月一邊收拾自己的竹筐,一邊教訓兩個弟弟:“爹就是因為沒人救治,才會死在沙地裏,我們做好事,就該做到底。你嘴巴別這麽毒。”

  “.……”兩個弟弟接了一頓訓,自然沒話說,訕訕地抬起擔架來,虎頭臉二弟抬的後麵,不經意掃了一眼聶塵的頭,居然發現他睜眼瞄了一下,旋即又閉上了。

  “他睜眼了睜眼了!”虎頭臉喊道。

  走在側麵的明月低頭看去,看到聶塵不省人事地依舊緊閉了雙目,於是皺眉道:“明亮,你再這樣咋咋呼呼地胡說,我可要不饒你!”

  虎頭大臉明亮怒道:“這家夥明明是醒著的,姐姐,信不信我抽他兩下他就好了。”

  “不得亂來!”明月嗬斥:“你下手沒輕沒重,可別把人打死了,快回去,明光,你等下去尋些止血的草藥來。”

  走在前頭的三弟明光比二弟明亮要聽話些,頭也不回地答應了,明月背著竹筐,在旁小心地護著,防備聶塵從擔架上摔下來,三人抬著聶塵,沿著海岸線匆匆離去。

  附近的趕海人,看到明家兄妹從海裏撈了個人起來,並無奇怪,也無人過來詢問,隻是繼續各撿各的,海灘上仍舊一片繁忙。

  小徑灣名字裏帶著個小字,其實卻是個極大的海灣,不但有沙灘礁石,還有一處海港。

  港口並不規整,也沒有在官府注冊獲批,當然不會有大港口那樣的碼頭,一些簡陋的木頭棧橋寬不過兩三尺,就是這座海港的全部設施。

  一片漁舟停在棧橋靠海的那一端,隨波蕩漾,船都是小船,長不過兩丈,寬不過五尺,船尾搭有蓋過船身長度三分之二的烏蓬,敞口的末端放有泥灶台和鍋碗瓢盆等家夥什,還伸出一根長長的竹竿,晾曬著補丁摞補丁的衣物。

  “月亮回來了~”遠遠地,就有在岸上趁日頭好曬漁網的女人衝三姐弟打招呼,這些戴著竹笠的婦女說話時嗓門很大,個個都有健壯的體態和麻利的動作。

  “啊,怎麽還抬了個人啊?”

  “是姐姐從海裏救起來的。”明亮氣鼓鼓地答道,將擔架重重地放到碼頭上,顛得聶塵直翻白眼:“是個快死了的色胚!”

  “不許這麽亂說話毀人清白!”明月眉頭皺起來的時候,極有威嚴,鎮得明亮一下子沒了脾氣:“快去船上打熱水來,明光,去采藥。”

  兩兄弟訕訕地去了,好些戴竹笠的人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這人是誰啊?好像不是本地的疍家人。”

  “定然不是疍家人,疍家人有這麽白的麽?”

  “你們看他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看起來像個讀書人。”

  “穿布料的就是讀書人?不一定吧,也許是闖海的客商。”

  “你沒見他懷裏還揣著泡爛了的紙嗎?不是讀書人怎麽會隨身帶寫了字的紙?”

  “這麽說也對,看來多半是龍王爺發慈悲的旅客了。”

  “錯不了,月亮,這等讀書人,可要好好救治,我看他眉清目秀的,指不定還沒婚娶,你救了他,將來配給你做個夫婿也是極好的。”

  一群大媽嘰嘰呱呱,一邊把聶塵搬到一棵樹蔭底下,一邊打來熱水特他擦去血跡,還不忘抽空說些閑話。

  海上人家民風彪悍,尋常陸地上生活的人根本無法理解這種直率和真性情,明月雖然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孩,聽了這些大媽的調侃卻隻是臉紅了一紅,爽朗地笑道:“幾位大嬸說什麽呢,我服喪未滿三年,從沒想過嫁人的事,再說這人連名字都不曉得,你們卻在笑我!”

  幾個大媽嘻嘻哈哈,剝去了聶塵的衣裳,露出一具肉身來,聶塵常年奔波,堅持和鄭氏兄弟練習武技,一身肌肉輪廓分明,幾個大媽眼睛都亮了,一邊用熱水擦拭一邊讚讚有聲。

  “哎喲~”聶塵被她們觸動了傷處,自然沒法再裝昏迷了,忍不住叫了一聲,悠悠地睜開了眼。

  “給他喝點水。”這些大媽經驗老道,立刻取水給聶塵灌下去,幾口溫溫的淡水下喉,聶塵隻覺自己仿佛又活過來了。

  “姐姐,我求了些仙鶴草來,已經碾碎了。”這時候明光明亮兩兄弟轉回來了,手裏捧著一捧草,來到明月身邊。

  明月接了,在口中嚼得稀爛,然後吐在手心,塗在聶塵各處傷口上,再用幹淨的布條裹好。

  聶塵自覺全身各處好似有清涼的手在溫柔地撫摩,那些疼痛的傷口變得好受了很多,雖然一些骨骼處之間仍舊覺得難受,但跟起初的劇痛比起來,實在天壤之別。

  身體好轉,倦意就襲來,他朦朧之間,居然真的要昏過去。

  有人向他呼喚道:“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怎麽通知你的家裏?”

  半昏迷之中的聶塵,隻來得及吐出幾個微弱的字眼:“我叫……聶……塵。”

  然後就閉目睡死過去,怎麽喊也不醒。

  昏然的時候,自然口齒不清。

  “葉真?”聽到他最後二字的明月重複道:“他叫葉真?”

  她的眼睛眨了眨,細想了一下,好像附近沒有姓葉的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