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這事很難處理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12-27 13:46      字數:4455
  德川忠長的人當然找不到聶塵了,這位給他戴了綠帽子的朋友,已經坐船逃到了大海上。

  來時意氣風發,去時灰頭土臉,世間萬物變化萬千,確實令人意想不到。

  借著順風,船行百裏無所阻礙,不出十天,定遠號就回到了平戶,荷蘭蕃船那魁梧的身姿一進入平戶港,就引來了無數人的關注。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中華遠洋商行的船,航行在平戶港內外的所有船隻,都沒有這條船大,而且那麵高高飄揚的黑底白骷髏旗,仿佛帶有天然的生人勿近屬性,令出入港口的大小船隻紛紛自動避讓,讓出航道來。

  定遠號進入港口,停泊在慣常停靠的碼頭上,這個碼頭雖然沒有豎牌子掛旗號,但已經自動歸屬中華遠洋商行使用了,即使它空著,也不會有別的船靠上去。

  早已有人跑去報信,當定遠號的跳板還沒搭好,商行在平戶的話事人洪升就早早的等在了岸上。

  這時候正是晌午過後的時間點,冬日的暖陽從島上小山的山頂上照下來,亮晃晃的有些刺目,加上定遠號的白帆反射日光,站在岸上朝船上看是逆向,洪升雖然站在船的陰影裏,但仍舊被光線照得眯起了眼。

  他原以為,船上會下來一群以聶塵為首的、昂首挺胸的男子漢,一直向往海上羈傲不遜、充滿冒險精神的洪升從來都是用羨慕的眼神仰視這些人,每每有商行的大船出海歸來,他隻要有空,都要過來迎接,一來慰問,二來感受下水手們身上的遠海氣息,聊以**。

  定遠號的跳板搭好以後,船上遲遲不見有人下來。

  不但沒人下來,還可以遠遠看到,舷牆上頭有人探頭探腦,似乎在張望偷看。

  看了幾眼,又慌忙的縮回去。

  洪升接船這麽多次,還頭回遇到這種情形。

  他仰著頭,有些困惑的抬著脖子,都有點酸了。

  半天後,終於有人從跳板上下來了,獨眼楊天生匆匆獨自下得船來,邊走邊警惕的朝左右看,樣子很警惕。

  “幕府的人呢?”他劈頭就問洪升。

  “幕府?”洪升莫名其妙:“為什麽問這個?”

  “沒有幕府的人來找你們麻煩?”楊天生看碼頭上沒有異樣,除了商行來接船的人以外,沒有可疑人物,明顯的鬆了口氣。

  “幕府為什麽要找我們麻煩?”洪升覺得楊天生有點奇怪,他越過楊天生的肩頭去看船上:“聶大哥呢?”

  “聶大哥惹禍事了。”楊天生的大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低低的告訴他。

  “惹禍事了?”洪升頓時怔住了。楊天生湊嘴過去,在他耳邊咬了短暫的耳朵。

  “……”洪升的眉頭初初因為楊天生神秘的表現而皺在一起,卻越聽越舒展,越聽越瞠目,那雙因為常年伏案寫字而有些近視眯縫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成了O形,被耳朵裏聽到的消息震得外焦裏嫩。

  “這麽說…...聶大哥替倭國大將軍的兒子當了一回新郎官?”洪升嚅囁著,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幹了德川秀忠的兒媳婦?”

  “就是這樣的。”楊天生肯定的點點頭,欽佩的暗笑:“聶老大真的不是凡人,平時不近女色,一出手卻是大手筆,這份膽子…..嘖嘖,真乃我輩楷模。”

  “楷模個屁!”他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聶塵一把將他撥開,喪氣怏怏的出現在洪升麵前:“商行裏沒事吧?”

  “沒事……但聶大哥你怎麽會……”

  “詳細的情況以後再說。”聶塵在船上看清碼頭上沒有埋伏,也沒有幕府軍隊的影子,知道消息必定沒有傳過來,於是大步向碼頭上走去:“現在趕緊回商行去,開會!”

  半個時辰後,中華遠洋商行的大廳裏,在平戶的商行主要人物濟濟一堂,圍在了一張大方桌邊上。

  簡單的介紹之後,所有人的表情都跟洪升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樣,震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這麽說,聶老大,你真的幫德川家的兒子入了洞房?”施大喧屁股都在凳子上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看著坐在中間的聶塵幾乎不能自己:“為什麽這麽猴急?去街上找個黃花閨女不香嗎?”

  “這不是猴急的問題,是我被人下了藥。”聶塵咳嗽一聲,道貌岸然的肅容解釋道:“當時我是被人推進去的,發生了什麽事我完全不知道。”

  施大喧一拍掌:“這麽說爽不爽你也不記得了?雖然這麽說可以吃幹抹淨的不認賬,可是完全沒有事後的爽感啊。”

  聶塵無語的看著他,這個糙漢子看起來很惋惜:“可惜,可惜,如果記得你還能給我們講講德川家的女人是什麽滋味呢。”

  “倭女無所謂,重要的是……今後我們怎麽在倭國處下去。”洪升的境界明顯比施大喧要高得多,看問題的側重點也不一樣,他一針見血的點出了重點。

  “德川家一旦發現聶大哥給下一任將軍的人選戴了綠帽子,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

  “怕什麽,聶老大不是跑了麽?”施大喧滿不在乎的說道:“跑了誰會認賬?”

  “那倭女難道不會指認?”

  “哈哈哈,指認?”施大喧哈哈一笑,大甩其頭,指著洪升將一根手指頭搖來搖去:“小子,你太年輕,別看你比我多讀那麽多書,說起女人,你們都不如我。”

  “怎麽不如你了?”洪升臉上掛不住了,年輕人最忌有人說他不懂女人。

  “聶老大之前從未和那倭女見過麵吧?”施大喧這句話是問聶塵的,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愈加氣壯的說道:“既然沒見過麵,那倭女根本不知道那晚上誰跟她入的洞房,就算事後追究,她也不可能就可以認出是誰來,聶老大根本不用慌!”

  聶塵一怔,隨即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之前因為頭一回經曆這種事難免失了神,沒有想到這一層,如今聽施大喧說明,方才明白過來。

  “還有呢,就是女人內心,有羞恥心,出了這種事畢竟是不光彩的,會不會因此被德川家掃地出門都不一定,她也很害怕,一怕,也許就會隱瞞下來。”

  “你是說她不會把這事說出去?”洪升忍不住了,大聲吼道:“這怎麽可能!”

  施大喧嗬嗬笑著,笑容可憎,一副歡場老油條的樣子,對洪升繼續鄙視道:“小子,我可是每個月在平戶山鹿館裏住二十天的人物,若論女人,在座的人絕對都不如我了解的多,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

  這句大刺刺的話卻沒有得到眾人的反駁,連洪升都懨懨的不敢說個錯字,因為施大喧說的是真的,他打仗是個猛人,逛窯子也是個猛人。

  平戶每個窯子、妓院、暗娼,施大喧都去過,到處留情,雖然他長得很醜,又不修邊幅,但大方啊,他手頭有錢就丟在溫柔鄉裏,所有的女人都愛他,看到他就好似看到老公一樣。

  所以他說起女人頭頭是道,跟他的形象形成兩極化的反差,此刻施大喧雖然說出來的話不和正常邏輯,但眾人聽起來,卻有幾分道理。

  “照你的意思,也許這事會被包住,不會爆出來。”聶塵有些羞恥的說道,畢竟這種事拿出來大家討論實在令人臉紅:“若真的如此,那就不必擔心了。”

  “相信我,不會有錯。”施大喧信誓旦旦,擠眉弄眼的開玩笑:“說不定那倭女會懷了你的種,替你生個小將軍都不一定哦。”

  眾人哈哈大笑,都覺得施大喧說得荒謬,但他卻梗著脖子說完全有可能,以聶老大的英明神武,連將軍家的兒媳婦都敢上,有什麽不可能的。

  聶塵有些笑不出來,但是事情也許有回轉的餘地,總是好的,倭國畢竟下了很大的功夫經營,因為老二的原因跑路劃不來的。

  笑過之後,洪升對聶塵說道:“這段時間聶大哥不在,李國助那邊像瘋了一樣找我們的麻煩,要不是團練在我們手裏,恐怕他還真的要跟我們同歸於盡。”

  “他幹什麽了?”聶塵平靜心情,揮手讓大家靜下來。

  “鬆浦家禁海一個月,開海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帶著幾條船出海,半個月後回來了,回來就帶著幾百人上門找你,說要跟你算賬,那樣子像你殺了他老爹一樣凶。”

  “我本來就殺了他老爹。”聶塵皺著眉頭淡淡的說道:“然後呢?”

  “當時何斌何老大正好在,鬆浦誠之助留了些火槍下來,他把火槍都給了團練,在平戶街頭連打了兩次,將李國助打得逃了回去閉門不敢出來,也不知什麽原因。”洪升顯得有些奇怪:“照理說他明知道鬆浦家是我們這邊的,上次把他們打得連媽都不認識,這回怎麽還敢來?”

  聶塵沒有答話,心中自然知道李國助為什麽抓狂暴走,一定是他去了那無名離島,看到李旦藏在那裏的金銀全被人掘了幹淨,才上門找抽的。

  這反應很正常,換做任何人一個人,都會瘋掉的。

  “打服了沒有?”聶塵問:“還來過嗎?”

  “何老大沒有留手,第一次殺了他們三十來人,第二次殺了近五十個人,我們這邊也有些傷亡,不過很小,李國助本人也中了一槍,傷了大腿,被抬回去了,聽說一直在養傷。”

  聽到這裏,一邊的施大喧冷笑道:“剛好那幾天我在海上,回來後聽說了這事,本想趁他病要他命,殺上門去一了百了,何斌卻把我攔著,說聶老大跟鬆浦家有約定,不能趕盡殺絕。”

  “確實有約定,打服了就行,不能傷他的命。”聶塵吐了口氣,並不覺得拿了人家東西有什麽的表情輕鬆:“鬆浦家不敢讓我們一家在平戶獨大,他要保持平衡。”

  會開到這裏,聶塵心中已經形成了決定,他起身來,對眾人說道:“不過這種平衡,極易打破,隻要幕府要收拾我們,我們除了逃到海上,沒有別的路,所以接下來,為了保證穩妥,我們還是要按接下來我說的這樣安排。”

  “施大喧乘定遠號去夷州,在那邊一邊著手跟明廷溝通澎湖遊擊官位的替換,一邊看看這邊的動靜,楊天生你們幾人留在平戶,由我差遣,若是勢頭不對,幕府要抓人,我們立刻逃到夷州去。”

  “那京都那邊呢?”洪升道:“何斌何老大三天前剛押了一批福壽膏去京都,顏思齊的煙館福壽膏缺口很大。”

  “派人去那邊,讓顏思齊和何斌都回來,留個賬房在那邊盯著就可以了,經營交給倭人鬆下新之助。總之所有的人保持隨時可以離開的狀態,我們的船除了卸貨,不要再停靠平戶港,將母港逐漸移到夷州去,海邊的修船廠先一步搬走,家夥什都不要了,主要是人,人在什麽都可以重建。”

  大家靜靜的聽著聶塵的安排,默默的點頭,唯有施大喧大大咧咧的,覺得事情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那女人不會告發聶老大的。”他一直這麽嘟囔著。

  “小心行事,總是好的,我們禁不起任何波折。”聶塵最後提醒大家:“這件事錯在我身上,連累了大家,也給中華遠洋商行構成威脅,今後我一定會小心行事,不會再去涉險,給別人可乘之機。”

  “大哥不必這樣,平戶就交給我們吧,你也去夷州。倭人若是敢亂來,我們大不了再來一次火燒平戶。”楊天生拍拍胸口,大聲說道。

  “不用再燒一次了,平戶是倭國開海的唯一港口,燒了它我們也損失了倭國市場。”聶塵道:“我想光是靜觀其變,恐怕還不夠,我們得露出點實力來,才能讓想整我們的人想一想夠不夠本強,才是上策。”

  他看向施大喧等人,說道:“隻要我們在海上有船,隨時能將倭國平戶困成一個死港,那我們這些在岸上的人就是安全的,所以你的責任很大。”

  施大喧咧嘴一笑:“這事我在行,放心,倭人要是敢動你一根毛,我就轟了江戶城!”

  “那就這麽定了。”聶塵準備去看看新開的那片烏香地,那才是平戶最值錢的一片土地。

  “別忙,大哥,還有生意等著你來決定做不做。”洪升卻攔住他,道:“有北麵來的幾個客人想見見你。”

  “北麵?”聶塵不解。

  “說是皮島來的,想在這邊做點買賣。”洪升道:“何斌臨走時說,要他們直接跟你談。”

  “皮島……”聶塵頓時明白了,這些人,一定是毛文龍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