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敗之策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12-27 13:46      字數:2979
  “海盜去主攻?”王夢熊吃了一驚,眼神一閃,立刻反應過來:“軍門是想變佯攻為主攻,主攻為佯攻。海盜們先出海,如果僥幸占了上風,就順水推舟登陸上岸,我們大軍掩殺,直接攻城;要是海盜們失敗了,將計就計,由本擔任佯攻的水師偷襲,從紅毛鬼意想不到的陡峭地段上岸,隻要站穩腳跟,就算成功。”

  他邊說,邊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軍門這一招驅虎吞狼,物盡其用,非常之妙!不過我們督陣時可得盯緊些,那些海盜見勢頭不對一定掉頭就跑,可別亂了軍門的計劃。”

  “這個自然,所以開戰時,他們的首領人物,可得留在我們船上,若是海盜敢退,就拿首領開刀,威脅逼迫,權利誘惑,雙管齊下,不怕他們膽敢畏戰潛逃!”俞谘皋掂著胡須,胸有成竹的矜持道:“有督戰的兵,有受製的人,何愁海盜們不聽話?”

  王夢熊聽得不住點頭,最後哈哈的笑起來,奉承吹捧道:“軍門這招可著實陰損,鎖住他們的首領為人質,還怕底下的人不賣命啊?高,實在是高!哈哈哈!”

  “話也不能這麽說。”俞谘皋的表情稍稍僵了一下,對王夢熊的話微微惱怒:“留他們的頭子在我們船上,其實也是有便於商討和指揮的意思,況且坐鎮指揮的人,應當留在安全點的地方,哪有鎮帥和小卒一起衝鋒的道理?武成呐,你做事有些心浮氣躁,須得好好養氣,沉穩一些,才能擔當大任啊。”

  莫名其妙的被教育,王夢熊被梗得一愣一愣的,卻還沒明白為什麽俞谘皋突然就開始訓斥自己了,最後一句話還帶有威脅的成分,令他也顧不得去思量個中原因,趕緊低頭認錯:“是、是,軍門說的是,末將一定謹記在心,穩重、穩重!”

  “唔。”俞谘皋不置可否的甩甩胡子,鼻孔裏哼哼有聲,在甲板上走了兩步,換了個方位看大海,望了一會,對著麵前的空氣說道:“南大人現在留在船上不走了,非要看到澎湖被拿下才肯離開,你可知是為何?”

  “這個……”王夢熊還在琢磨俞谘皋剛剛的態度跳水是為啥,冷不丁的被這麽一問,趕緊的從遐想中跳出來,琢磨新的問題,想了一陣,卻發現還是跟剛才一樣不得要領:“這個……末將猜測,是南大人沒錢給軍餉了?”

  “錢是一方麵,但不是最要緊的。”俞谘皋眯眼看海浪起伏,身子隨著浪花湧動輕輕搖晃:“南大人巴巴的從福州過來,真正的用意,可不是來勞軍的,他心裏急啊。”

  “我們也急啊。”王夢熊覺得自己猜中了什麽,怨聲道:“在海上泡了幾個月了,骨頭都泡鬆了,再這麽下去,兩條腿都要泡出風濕症來……軍門,我可不是說我自己,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啊。”

  俞谘皋側頭過來,哭笑不得的看看他,嘴唇蠕動幾下,大概想說什麽,眼皮一翻,又覺得是對牛彈琴,最後長歎一聲,把頭扭回去,哼聲道:“想早點回去,那總攻的時候,就出點力,把手下的兒郎們用鞭子抽起來,誰個不出死力氣,就砍兩個腦袋做個表率,反正營裏吃空餉的人多,死兩個空些名額出來,可以多養肥一些人。”

  王夢熊眼前一亮,喜出望外,又有點難以置信,俞谘皋向來自重身份,對這些軍營裏的爛事從不肯提,今天這是怎麽了?居然公開在下屬麵前說這些,喔,一定是被這戰事逼的,看來俞軍門是真的被南大人逼急眼了。

  俞谘皋說完,擺手走向舷梯要下到第二層去,王夢熊趕緊趕上,亦步亦趨,腦子裏轉得飛快,他要弄清楚俞谘皋這個空額怎麽分才恰當啊。

  尾樓下的主甲板上,圍成一堆閑聊的兵丁們依然在吵吵鬧鬧,嘻嘻哈哈的打發著時間,什長的聲音最大,話題已經從海盜身上轉移到了倭國女人上麵,又很自然的轉移到大明朝的女人身上,寂寞軍漢天然對女人感興趣,一說起來就停不下去,汙言碎語不絕於耳,聞著臉紅聽者皺眉。

  大家都聊得麵紅耳赤,誰也沒有注意到,挑起這場閑聊的始作俑者,那個麵帶奸像的海盜郭懷一,卻沒了蹤影,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離去。

  船隊停泊在礁盤瀉湖中,周遭沒有可去的地方,下船就是海,那些濕滑的礁盤當然是站不住腳的,除了圍著船打轉的一群群海鳥,沒有別的活物了。

  海鳥在空中翱翔,起起落落,捕食魚類,自由自在。

  它們鳴叫著,稍顯呱躁,在這片海域裏,它們很少遇上威脅生命的其他生物。

  不過,當某一個矯健的身影從海麵上的一條大船上展翅直衝藍天時,嘰喳亂叫的海鳥們仿佛遇上了天敵一樣四散奔逃,騰出一片淨空,直到那道如電般掠取的影子刺入雲端,這些鳥兒依然不敢露麵,仿佛劃過天空的生物實在恐怖,令海鳥們驚嚇不已,以至於不敢起飛了。

  影子閃入雲端,隱入雲層,沒了蹤跡。

  如果撥雲去霧,將所有遮蔽的東西一一去除,就能看到,緊貼著白雲飛翔的影子,其實是一隻鷹。

  這種能在高空中疾馳,用銳利的眼神俯瞰大地的生物,既能在陸地上翱翔,也能在潮濕的海麵上低飛,與一般的鷹有所不同,所以它的名字,應該是海雕,它極為擅長飛行,速度可快可慢,翼展寬大,利於滑翔。有需要時,可一次飛行幾百裏而不落地,體能堪比飛行健將信天翁。

  此刻飛翔在空中的這隻雕,與郭懷一前幾天放出的那一隻長相極為相似,灰白相間的顏色,一樣鋒利的喙,一樣尖銳的爪,一樣寬大的翅膀,以及一樣犀利的眼睛。

  接下來的兩天裏,它循著郭懷一放飛它時所指的方向,繞著“之”字形的路線,不斷的飛,間歇的會在一兩塊突出海麵的石頭礁盤上休息,它總能找到這樣稀少的石頭,至於食物,海上不缺的就是魚。

  第三天早上,這頭海雕在離地上千米的高空中,嘶鳴一聲,一頭衝了下來,隨著鷹眼中的海麵輪廓逐漸放大,一片規模巨大的船隊,由一片黑壓壓的斑點,化為一條條具結成隊的船。

  海雕撲向的,是裹在前麵的一條大船,大船有四根高高的桅杆,每一根,都有好幾麵偌大的帆,海風正勁,帆麵猶如快要被吹破了一般,帶動巨大的船身劈開陣陣浪濤,飛快的向前。

  這頭扁毛畜生,準確的在這條船上空盤旋兩圈,緊緊盯著那一麵飄揚在主桅頂上的黑底骷髏旗,嘶鳴不已。

  聽到鳥叫,船上有人仰頭搭著涼棚朝天觀望,看清是一隻雕後,驚奇的喊了起來。

  “又有鳥來了!郭懷一又派鳥來了!”

  “哪裏哪裏!?”鄭芝豹砰的推開一扇門,一邊朝天亂看一邊叫道:“那個鳥人馴的鳥在哪裏?”

  不消他喊第二句,天上的海雕已經落了下來,箭一般的降落到甲板上空,翅膀急扇幾下,一個漂亮的滑翔落地,穩穩的抓在一根橫在主桅上的木杆上,靈活的轉了個身,歪著頭看向朝自己衝過來的鄭芝龍。

  “乖鳥,乖鳥,來,哥哥痛你…...我輕輕的……不許像你那兄弟那樣,啄我一手傷啊。”鄭芝豹有些緊張的伸手過去,一邊溫柔的說著話,一邊粗暴的用巨掌拉住海雕的腿。

  海雕眼神一厲,嘴喙一點,將鄭芝豹的虎口啄出血來。

  鄭芝豹嚎叫一聲,手上卻沒鬆,忍著痛將海雕腿上竹管裏的紙卷抽出來,慌不迭的丟開鳥,大叫道:“給這扁毛畜生的肉和水減半!減半!”

  周圍的人強忍著笑,虛情假意的應承著,等他一走,立馬親熱的圍上去,拿出肉幹和清水,款待這位從天而降的信使,這頭海雕極有靈性,轉著眼看這些聚攏過來的人,一點不怕生,然後狼吞虎咽的吃肉喝水,時不時的抬頭鳴叫兩聲,仿佛在答謝。

  船的艉艙,就在舵樓的下麵,有一間寬大的艙室,內部裝修也較別處豪華,在西式海船上,向來是船長的住處,而現在,這裏是聶塵的會議室兼住處。

  鄭芝豹左手捂著右手,嘴裏叼著紙卷,風一樣的闖了進去,口中大喊:“來了來了,郭懷一又有新的消息來了!”

  他這樣一喊,聚在這艙室裏的幾個人,一起抬頭,向他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