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7-26 05:12      字數:2530
  黑衣武士伸手掀起飯館門口的門簾,彎著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動作,這神態,無論如何都不像要拿下聶塵的樣子。

  聶塵胸腔裏的心髒跳得更加平穩了,他向蠢蠢欲動的鄭芝龍和顏思齊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平靜等待稍安勿躁,自己順從的走出了門口。

  鬆浦鎮信想跟出去,不料被門口等著的黑衣武士橫身擋住,客氣的道:“國守大人留步,崇源院大人隻請聶桑一人過去。”

  鬆浦鎮信訕訕的吧唧了一下嘴,想說點什麽,黑衣武士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轉身離去。

  透過門簾往外看,店裏的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外麵的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密密麻麻的黑衣武士把整條街都封了起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些來不及躲開的老百姓畏畏縮縮的蹲在街邊的屋簷底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陣仗著實厲害,遠端的黑衣武士手中拿的薙刀,這種長柄的利刃寒光閃閃,很有震懾力,而近端的武士端著一水的鐵炮,眉眼冷峻的四處張望,繡著德川家三葉葵花家徽的黑色旗幟獵獵飄揚,街上仿佛被軍隊接管了一樣充滿肅殺的氣氛。

  聶塵吞了一口口水,定定心神,跟著黑衣武士走向停在街上的一頂華麗轎子。

  轎子無板,車廂上搭著一個頂蓋,四麵透風,用竹簾遮擋,顯然是春夏季節使用的涼轎,一個穿著和服的婦人端坐上麵,轎旁站著一個跟聶塵年紀相仿的倭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朝這邊打量。

  武士過去低低的稟報了一聲,竹簾升起,露出婦人的容顏來。

  “真特麽見鬼了。”聶塵暗暗自語道。

  “倭女都一個鳥樣嗎?”

  婦人麵如白紙,厚厚的粉底夠她晚上吃一碗麵,眉毛是用炭筆畫的,狀如臥蠶,臉上打著胭脂,嘴唇塗成血紅色,整張臉仿佛用筆畫上去一樣不自然。

  見聶塵皺著眉頭呆呆的看著婦人,帶他過來的武士勃然大怒,喝道:“呔,竟敢對崇源院大人如此無禮!”

  聶塵這才驚覺自己被婦人嚇著了,趕緊低頭,卻聽一聲嬌笑:“不必過分苛求,妾身的美貌常常被人如此驚歎,聶桑抬起頭來吧。”

  這一句話卻是用漢語說的,雖然口音怪異,但至少聽得懂,聶塵錯愕的依言抬頭,他沒想到德川秀忠的女人居然會說漢語。

  但很快他又低下了腦袋,因為婦人的臉實在太嚇人了。

  “嗬嗬,聶桑倒是知禮,不愧是大明來的客人,難怪會不遠千裏為大將軍送上良藥,母親大人,我們不能在這兒耽擱太久,先回去吧?”

  這話卻是站在轎子邊的倭人少年說的,同樣的漢語,發音比婦人標準很多,這引得聶塵不禁朝他抬頭看了一眼。

  倭人少年友好的衝聶塵點點頭,還笑了一笑。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的樣子,但是太矮了,個頭隻到聶塵胸口。

  “我兒忠長說的是,這裏並非說話的地方,千葉,起轎回去吧。”婦人笑道,吩咐黑衣武士。

  黑衣武士鞠了一躬,高聲發出幾句倭話的號令,滿街的黑衣武士聞聲而動,風一樣的聚攏,簇擁在轎子周圍。

  轎子放下竹簾,八個倭人抬起婦人掉頭往後,飯館裏被黑衣武士擋在門口的鬆浦鎮信眼巴巴的看著轎子離去,滿臉驚懼。

  倭人少年在武士的服侍下上了一匹倭馬,那馬也矮得可以,少年騎在馬上剛剛比站在地上的聶塵高了一個頭。

  少年歉意的扭頭朝聶塵笑道:“聶桑,你沒有武士身份,按規矩不可以跟我們並肩而行,也不能騎馬,就煩你跟著來了。”

  從剛才的對話中,聶塵聽出少年是德川秀忠的兒子德川忠長,身份高貴的太子爺,這麽客氣的對自己說話令人意外,立刻拱手道:“是,小人遵命。”

  忠長點點頭,武士牽著他的馬追著轎子去了,幾個黑衣武士聚在聶塵身邊,裹著他一起走。

  片刻功夫,剛才還占滿了一條街的軍隊就走得無影無蹤,縮在角落裏的百姓們等了一陣才敢鑽出來,大概早已習慣了官家擺譜的陣勢,不一會街上又人來人往,恢複如常。

  飯館裏的鬆浦家眾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小聲議論,有人問:“大人,我們怎麽辦?”

  鬆浦鎮信丟了麵子,臉色很不好看,聞聲沒好氣的道:“怎麽辦?吃飯!”

  他轉身走到桌子邊一屁股坐下,眼珠子轉了轉,又換了一副笑臉對李旦招招手:“李佬,來,一起坐。”

  李旦人精一般的人物,哪裏不懂他的意思,走過去跟他坐在一桌,兩人說說笑笑,好得像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店裏的氣氛經過德川秀忠的老婆這麽一攪合,瞬間大變,李旦由孫子變成了平輩,眾人看著坐在一張桌子上吃吃喝喝的兩個大佬,困惑的麵麵相覷。

  崇源院的隊伍一路返回,進了二條城,聶塵第二次走進了那座高聳的城樓。

  經過門口時,他發現似乎這裏的守衛多了一些,剛才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拿鐵炮的兵,此刻卻有不少人手持鐵炮站在城牆上。

  崇源院的轎子在二條城內通行無阻,但德川忠長就不能繼續騎馬了,他在城門口就開始步行,跟聶塵一樣靠兩條腿走進了內殿院內。

  離開這裏的時間不長,聶塵還記得通往德川秀忠內殿的路,但轎子在半道上拐了個彎,沒有直接進入那個院子,而是拐進了隔壁的另一個院落。

  這有些奇怪,但在黑衣武士盯著之下,聶塵除了跟著走別無他法,院子同樣很大,格局跟旁邊的一模一樣,裏麵的大殿也很寬敞。

  “這裏是內殿的別院,是母親大人和我來候見將軍大人時的場所,聶桑請進來。”德川忠長很隨和的招呼聶塵,輕鬆自然,像在招呼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不得不說,這個倭人少年真的很有親和力,無論語氣神態都能將陌生人輕易的拉近距離,聶塵恍惚間差點把他當做一個矮個的大明少年,本能的點頭跟著他走。

  大殿內,白臉婦人早已盤坐在居中的蒲團上,屋內光線差一些,她慘白的臉和猩紅的嘴在此刻愈發的懾人,聶塵一直低著頭不敢抬眼看,連在榻榻米上落座也是挪動著過去的。

  崇源院把聶塵的表現當成了對自己美貌的讚揚,她頗有得色的看著聶塵,蔽退了左右,隻留下兒子德川忠長陪在身邊。

  聶塵心頭難免犯起了嘀咕,心想這中年婦女不是要把自己收了當麵首吧?

  “聶桑,你的藥……叫福壽膏是吧?”婦人笑吟吟的用漢語說道,口音依然是難聽口音:“將軍用了很有效,他現在仍在吸食,大概要隔一會才能過來見你,所以由我先和你說幾句話,這些話是我和忠長的意思,不是大將軍的意思。”

  呃?

  聶塵抬頭,分別向崇源院和德川忠長看了一眼。

  “你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越過鬆浦家直接向將軍獻藥了。我們就不說其他的,我問你,你願意做我家的家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