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禍根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5-30 22:04      字數:2592
  “發財了!”

  香山縣土城牆往東十五裏開外,一片群山丘陵中,有一座小小山神廟,山神廟在海邊極少遇到信奉的善男信女,所以早早的被廢棄,如今殘簷斷壁,已然破敗。

  “發財了!”靖海商行的少東家黃占,就站在連頭都沒了的山神泥塑下,咧著嘴巴大笑。

  他麵前擺著一個箱籠,藤編,蓋子開著,裏麵全是堆碼整齊的塊塊銀錠,發著刺眼的光。

  在旁邊,類似的箱籠有高高的一堆,粗略數數,約有數十個。

  “少爺,一共八十個人頭,算的八十兩一個,共計六千四百兩,刨去成本,我們應該有六千兩的賺頭,這一趟生意,非常不錯。”一個穿交領長衫的掌櫃搓著手,笑嗬嗬的清點銀箱數量後對黃占說道,笑得格外開心。

  若是有靖海商行的人在這裏,就會認出,這是商行裏的李掌櫃,地位跟翁掌櫃差不多的人物。

  “哈哈哈,太好了!”黃占側頭,向站在一旁的幾個錦袍人拱手:“跟你們做生意就是幹脆,下次我們繼續合作。”

  為首的錦袍人濃眉大眼,微笑著道:“黃少爺也是豪爽的性子,言出必行。令尊一向不喜歡人蛇這門生意,前些日子還聽說他嚴令黃少爺不得參合進來,我們還以為這生意黃了,沒想到少爺乃誠實守信之人,還是按時把人送了過來,這讓我們也鬆了口氣,畢竟在倭國那邊,我們可是接了單子的,那邊等人急用,我們交不出人,銀子損失事小,丟了臉麵事大啊。”

  “哎,我爹不過是沒瞧著這裏頭的利潤,讓他知道了甜頭,還不是搶著來做啊。”黃占不以為意,搖頭晃腦:“他老說人蛇傷天害理,我就不明白了,何為傷天害理?就拿外頭的人來說吧,都是破了產的家夥,連飯都吃不起快餓死了,我受累,送他們去倭國做工賺錢,自食其力,怎麽就傷天害理了?分明大善事呐,我是在積德啊。”

  李掌櫃豎大拇指:“少爺說得對!”

  錦袍人道:“就是這個道理,令尊不懂,不過先不要驚動他,我們做我們的生意,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他不遲。”

  “我當然知道,不消多言。”黃占拍拍箱籠,道:“不過下次,價錢是不是漲點?我可知道,你們把人送到倭國,價格立馬就翻了幾番,要賣一百四十兩一個人頭,比我賺的多多了,你們吃肉,也要讓我多喝點湯呐,在外麵找人頭很費勁的。”

  “這個好說,我們回去就跟東家稟報,價錢可以商量。”錦袍人道:“等會我們要在外麵送人上船,動靜大點,黃少在這裏不方便,還是先走吧。”

  黃占點點頭,吩咐李掌櫃把箱籠裝車,手心裏把玩著一錠碩大的銀塊,樂滋滋的從前門走了,裝得滿滿的馬車走得很慢,車輪喆喆,在夕陽中留下深深的車轍印。

  錦袍人笑著跟黃占告的別,待人一出去,表情立馬冷了下來。

  “人都上船沒有?”他嗬斥道:“別拖拖拉拉的,別人看到就麻煩了!爺還有事呢!”

  一人答道:“這批貨裏女人居多,哭哭啼啼的囉嗦得很,所以遲了點。”

  錦袍人哼一聲,大踏步的往破廟後頭走去,轉過神龕,繞過滿地落葉的後院,從一道斷了一半的破牆上邁過去,迎麵就聽到了一陣淒涼的哭喊。

  “我不走!求求你不要讓我走,我不去倭國,我不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哭聲是一群被長繩牽在一起的人發出的,男男女女都有,以青年人居多,也不乏隻有十一二歲的少年。

  很多人都在哭喊,卻被長繩牽製,無法抵抗,一些壯漢在前後拉扯,不時動手打罵,而在樹木稀疏的海岸邊,一艘雙桅大船正停泊在水淺處,幾隻舢板從船上劃來,準備接人。

  一個衣著較為講究的女孩瘋了一般拚命掙紮,把繩子扯得左右搖晃,口中大叫著,又哭又鬧,看樣子似乎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是有些家資的小家碧玉。

  兩個壯漢過去抽耳光、踢肚子,都不能阻止女孩的瘋狂,她隻是死命的喊:“救命!救命!父親母親救我!我在這裏,救我啊!”

  錦袍人眉頭微皺,嘩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根軟鞭。

  軟鞭用鐵絲參入麻繩纏繞而成,軟中帶硬,打在人身上,一刮一條痕。

  他走過去,推開壯漢,一言不發,揚起軟鞭劈頭就打。

  第一鞭就抽在女孩嘴上,女孩連慘叫都沒發出,一頭栽倒在地。

  錦袍人一鞭緊接著一鞭,一鞭狠似一鞭,好似在抽打一袋沒有生命的沙子,渾然不顧女孩的生死,血痕從女孩身上透衣而出,慢慢的滲透衣裙,打得十來鞭,整個人就如同一個血人了。

  女孩最初,還打個滾,哼哼著叫兩聲,片刻之後,就趴在地上沒有聲響,鞭子抽打在肉身上,沉悶有聲,但人就是沒有半點反應。

  周圍的人全嚇呆了,哭喊的人連眼淚都忘記去流,呆呆的看著女孩被活活打死,無人敢出頭,更無人敢再喊再哭。

  錦袍人終於停下了鞭子,女孩已經被打得不似人形了,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就如同一堆被打爛的肉。

  “用草席子裹了,抬回去,丟到衙門門口,再尋個證人,就說是黃家少東家拐賣的良家女子,如果能尋到女子的家人最好,有苦主衙門好辦案。”錦袍人擦擦額頭的汗,道:“剩下的人如有再敢不上船的,如法炮製,死兩個人不就少賺幾百兩銀子嘛,無所謂!我們廣盛商行賠得起。”

  他話說得狠辣,剩下的人誰還敢做聲,就算悲傷也隻能偷偷低聲抽泣,仍由壯漢們拉著繩子擺布。

  有人湊近錦袍人遞上帕子擦汗,道:“陳大哥,你這法子真夠厲害的,一箭雙雕,錢也掙了,黃家那傻小子也上當了,難怪東家誇你,這等計策,唯有你才想得到。”

  廣盛商行掌櫃陳無敵用帕子擦汗,冷笑道:“陳公子遇襲,雖然不知凶手是誰,但八成跟靖海商行有關,那裏頭有人跟陳公子結了仇,黃程在其中脫不了關係。他兒子懵懵懂懂傻乎乎的還想跟我們學做人蛇,正好拿來利用利用,逼出凶手來,還陳公子一個公道。”

  “如果不是他們下的手呢?”那人問道:“豈不是無用?”

  “怎麽會無用?”陳無敵道:“人蛇是朝廷重罪,黃占沾了,就綁上了,定罪判個斬立決都沒問題,證據在我們手裏,用黃占的命來交換一點東西,你說黃程他肯不肯?”

  “黃程就這麽一個兒子,自然肯。”那人也笑道:“恐怕還答應得飛快。”

  “那就對了,左右我們都立於不敗之地。”陳無敵把鞭子纏在腰間:“前幾天我不在香山,陳公子和我爹的計劃我沒有參與,不然也不至於被一個小夥計弄得那麽狼狽,如今我回來了,就要把事辦得幹淨利落,不留後患。”

  他回頭,望向破廟周圍的莽莽群山,暮色沉沉,群山茫茫,入目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黃程英雄一世,卻養了這麽個禍根兒子,也算虎頭蛇尾。”

  “我不但要他把份額讓出來,還要他交出那個姓聶的夥計,生生鞭死!以解我爹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