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戰，白如月被帶上戰場的時候隻有三歲。三歲的孩子能夠記得什麽？隻怕被滿地的血腥味一嚇，就什麽也記不到了……

  白如月被救回來之後，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以為她把那裏的事情給忘記了，也小心的閉口不提，盡量不讓她回憶，就連她自己也曾經有段時間以為自己忘記了，像大家所說的那樣——幸運的忘記了。

  可是，每到深夜，那絕望的呐喊聲與滿目的鮮紅，卻一次又一次的將她帶回當年的那片地獄。她親眼見到自己的爹娘拽著魔君一同跌入無盡深淵，也親眼見到那顆被眾人奉為救世明珠的月牙，隨著他們瘋狂下落。

  她無力的伸出手，喊破了嗓子咬破了嘴唇，最後卻是什麽也沒有抓到，什麽也抓不到……

  盡管當時年紀小，但是修道人士自幼便與凡人孩童不一樣，她們早慧早熟，即使隻有三歲，對於印象深刻的東西，也能夠深深的記住。

  哪怕隻有一個片段，也足以令人回想起當日的慘況。直到今日，白如月依舊會從噩夢中驚醒，而每回夜深人靜之時，那無法抑製的仇恨便會將她緊緊包圍。

  這是她第一次在白墨麵前提起當年的事情，不是為了同他一起追憶往昔，而是為了像他確認一件事情。

  當年的那場大戰，白墨並沒有在場。所以具體的情況他甚至不如白如月清楚，這麽多年來，唯一了解的，也都是從白無塵那裏聽來的。

  但是比起參與過的白家人，當年的白墨卻有著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那場大戰開始前，他正在魔族當奸細。

  如果是別人當奸細，恐怕恨不得藏首藏尾，最好平平無奇，不被人發現任何端倪。但是白墨去魔族當奸細，卻是轟轟烈烈，不僅弄得人盡皆知，甚至還成了魔族的三大護法長老之一！

  這麽多年來，白如月想過很多可能性，為什麽當年身為魔族長老的白墨，竟然會沒有參與到那場大戰中去？

  但是每一種可能，都被否認。甚至不斷逼問白墨，也無法從他的口中聽到一個真正的答案。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他們兩人永遠無法和解的原因。

  一個要問，一個不肯說，不管過了多久，都是這種無聊透，隻將白墨這個人從自己的記憶中給抹除，不管也不顧，方才稍微好受一些。

  但是現在，因為永恒靈珠，她卻要親手將自己封印的傷疤給掀開，擰著血淋淋的一顆真心，戳著刀子去問：“你當年在魔族，究竟幹了什麽？”

  魔君同爹娘跌落無盡深淵之後，魔族群龍無首，雖然自亂了陣腳失去了優勢，但是後麵撤退之後卻沒有卷土重來，而是灰溜溜的夾著尾巴四處逃竄，這顯然不符合他們睚眥必報的作風。

  如果不是魔族內部出了問題，導致他們沒有卷土重來的底氣，或者是他們當時因為什麽事情導致方寸大亂自顧不暇，這才放過了同樣奄奄一息的修仙界，主動退出了這場戰局……

  這兩個猜測並不是白如月信口開河，而是經過這麽多年的調查，所得出最有可能的結論。當初魔族三個護法長老來了兩個，偏偏留下了身份有異的白墨待在魔族的老巢。

  不管他是怎麽做到的，但當時他的確極其得魔君器重，以至於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將他留了下來。以防自己有個什麽萬一，便能讓白墨來接手整個魔界……

  這樣的信任，就算是白家恐怕都給不了。但是白墨不僅得到了，而且還在魔族土崩瓦解之後，全身而退了！

  白如月不是第一次問過這個問題了，但是白墨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再給自己機會。若是這一次，還不能得到她想要的回答，恐怕這段岌岌可危的親情，從此就真的要在這裏劃上句點了。

  “月兒，當年我在魔族，的確做了很多事情……”提起當年的往事，白墨向來桀驁不馴的臉上，也出現了難得的慚愧。

  如果要說他這輩子做的最可恨的事情是什麽，那麽絕對是在魔族當奸細的那段日子。

  白墨不想提起這段往事，並不是因為逃避。而是他知道，若是讓白如月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恐怕現在的平靜也無法再維持下去了。

  “魔族最後的潰散，的確有我的手筆。但是我具體做了什麽，真的沒有辦法告訴你。”那些遊走在人魔兩界逢場作戲的日子，是白墨一生的汙點。他可以對任何人說，但是唯獨不願意讓白如月知道。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在白如月心裏就是那個貪生怕死的偽君子，而不是混跡在魔族裏麵的護法長老……

  但是小時候的白如月不好騙，長大了的白如月更加不好對付。她瞧出來白墨不願意同自己說實話，即使再追問下去，恐怕得到了也不是真話。

  於是直接換了個方式，她不問了，她先說。

  “小舅舅，你知道我在當年的那場大戰裏，看到了什麽嗎？”這是她今天叫的第二次小舅舅，白墨在震驚之餘，卻是連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他第一次覺得這個稱呼對於自己而言，既是一種甜蜜的懷念，又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頓了頓才遲疑道：“看到了什麽？”

  白如月笑了，她笑得毫無顧忌，笑得肆意張狂，仿佛她此時站的地方不是林葉密布的梧桐林，而是鮮血橫流的戰場……

  “我看到魔君將我抓在手裏，朝我的身體裏打入了一道黑色的魔氣。也正是因為如此，爹跟娘才會將永恒靈珠交出來，換我一命。”

  白如月的笑就像是風中的殘燭，甚至不用風吹，微微一晃便滅了個幹淨。她看著震驚無比的白墨，慢慢開口道：“本來，他們都已經搶到了靈珠，準備撤退了呢……”

  誰也不知道，當年的白如月會記得這麽多的事。當年人魔大戰最後的時候，白氏夫婦其實已經搶到了永恒靈珠，便發了信號彈準備撤退。

  但是沒想到，本來被保護好的白如月，卻突然被魔君抓住了。他用白如月的性命要挾，讓白氏夫婦交出永恒靈珠。當年那場大戰，在場的修士可不止白家一家。

  所以交出靈珠跟不交出靈珠的人，也分為了兩派。白氏夫婦不可能放任女兒的性命不顧，所以便決定交出永恒靈珠。

  可是人心永遠是這世上最難料的東西，就在她們走到懸崖邊，準備同魔君交換的時候，變故卻在此時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