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飛如此行自然有他的原因，而且他以前一直都在按照這個原則調整著自己的步伐，隻是這個原則從來都是藏在了他的心裏，還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因為，如果不是一個先知先覺者，他的這種理由根本不可能被理解，所以謝飛都是用其他理由來進行解釋，從來沒有說過他這麽做的根本原因。

  每一個正常人都需要一個宣泄的渠道，自從和獨孤雁挑明了身份之後，謝飛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那些多年以來被壓在心裏的話語猶如奔騰的江水一般，全都湧向了獨孤雁。

  所以，當獨孤雁向他問起了暫緩一統的原因時，謝飛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雁兒，這世上的許多事情，修補改進永遠都比推到重來成本更高，從表麵上看，修修補補似乎更加容易一些，但是實際上無論你怎麽修補，都不可能達到重建的效果，這麽說你明白嗎？”

  “不明白！夫君幹脆直接說就行了，怎麽也學的這麽拐彎抹角？”獨孤雁一點麵子都不給，一孕傻三年的她也懶得去多想些什麽，直接簡單粗暴地來了一句不明白。

  “雁兒聰明無比，一個略施小計就能幹掉欒提氏的人，怎麽能夠不懂這些？你就是不願去想罷了。”謝飛被獨孤雁一臉嬌嗔的模樣逗笑了，為了讓母老虎開開心，他趕緊恭維起來。

  “夫君就是會哄人，算了，為妻不與你計較，夫君接著說下去。”

  “如今的晉陽，無論是什麽方麵都和以往有著天壤之別，我們整整曆時十年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切。雖然晉陽治內的百姓早就已經改變習慣，然而治外的百姓依然視晉陽如洪水猛獸，想讓他們順順當當地接受晉陽幾乎不可能，他們可以用晉陽的商品，可以羨慕晉陽的生活，甚至可以接受晉陽的禮儀，但是卻不會接受晉陽內在的想法。”

  “夫君……”獨孤雁的臉色微變，兩隻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閃出異樣的眼神，那時一種謝飛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

  “雁兒怎麽這麽看著我？”

  “我曾經聽君妹子說起一件事，說當初她跟隨夫君清掃洛陽外圍時，夫君曾經感歎百姓們付出的犧牲，今日我卻明白了一件事，夫君一旦發起狠來，隻怕是無人能敵。”

  謝飛愕然地看著獨孤雁，然而獨孤雁卻是若有所思地回望著謝飛，半天之後方才輕歎了一聲。

  “君妹子還曾說起，夫君唯有今日拿起彎刀平定天下，才能讓以後的數百年不再有戰亂，讓以後的數百年中不再有百姓死於戰亂之中。”獨孤雁說著拿起自己的彎刀，輕輕地將彎刀抽出了刀鞘，“為妻當初隻是覺得君妹子說的非常有道理，然而今天為妻卻要替當今的百姓感慨一陣了。”

  謝飛知道獨孤雁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圖，於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獨孤雁端詳了一陣彎刀後，將彎刀重重地塞進了刀鞘，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堅決起來。

  “夫君當初奪取河東的時候，曾經有意讓曹操大肆劫掠河東，當初許多人並不明白夫君的用意，今天回頭再看時才發現夫君的高明之處，看來夫君對付晉陽以外的地區，是打算故伎重演在當初在河東的手段。”

  謝飛也沉默下來，要是放在十年前剛剛來到這裏時的那種認識，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夠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然而今天看起來卻又是不得不為的手段。

  “夫君的想法就是，那些晉陽以外的地區舊想法根深蒂固，雖然我軍將它奪取過來不費吹灰之力，但是要想讓他們跟隨住晉陽的步伐難上加難，所以唯有將他們現有的一切徹底打碎，然後在廢墟上重新塑造他們的想法才能真正穩固，而這種想法就是晉陽的想法，為妻說的不錯吧？”

  謝飛再一次被自己這個嬌美很辣的夫人震住了，獨孤雁說得一點都不錯，自己就是想徹底打碎舊有的一切，重新打造一個新世界出來。

  簡單的講，就是人為打斷那種漫長的自我進化過程，強行將整個時代帶入21世紀。

  “雁兒說的一點不錯，我就是想將這個時代帶入新的文明，晉陽雖然已經想當的富足，年輕一代也基本改造完畢，但是晉陽畢竟人口不占優勢，天下各地中尤其是荊州地區，在劉表占據的時代很是安定，劉備又幾乎兵不血刃便奪取荊州，所以荊州的世家力量根本沒有任何動搖，經濟還是以塢堡經濟為主，所以……”

  不待謝飛說完，獨孤雁已經接上了話頭：“所以能不能擊敗劉備夫君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我軍主力已經到達潁川，可以說劉備已經喪失了最後的機會，我軍想要想消滅他易如反掌。”

  獨孤雁的話語中蘊藏著極大的自信，身為東方軍司令長官的她對自己手下的作戰能力極為清楚。

  如今在野戰情況下華夏軍騎兵天下無敵，而任何城池在華夏軍砲兵麵前形同虛設，訓練有素的華夏軍想一次性全殲劉備雖然有些困難，但是想將劉備擊敗簡直再輕鬆不過了。

  “雖然擊敗劉備占據荊州容易，但要想將荊州變成晉陽可就麻煩了，幾乎可以確定這些人必然會反叛作亂！所以夫君才有意去延緩進攻的步伐，試圖痛過長期的戰爭摧毀塢堡，摧毀荊州的世家豪強，消耗掉荊州的人口，然後再去占領改造時便沒有了阻力，可以任由夫君隨意施為，夫君的算盤打得真是不錯。”

  “正是如此，摧毀一個東西簡單，重塑一個東西難上加難，晉陽雖然已經初具規模，但握並不能保證不回重新受到外部的影響，所以我不能冒險。”

  說到這謝飛的情緒明顯有些波動，自從晉陽開始成為一大勢力之後，對舊事物複辟的擔心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

  所謂什麽時候想什麽事，剛來時的謝飛一心保命，酸棗盟誓之後則想混個地盤，有了晉陽之後想的是壯大實力，實力壯大之後才有了奪取天下的念頭。

  等到了今天天下大勢已定的時候，謝飛的心裏異常的清楚，能夠擊敗自己的已經不是曹操劉備這些曾經的英雄，而是那種看不見的、潛伏在所有人大腦中的舊有勢力。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擔心，謝飛的心態在已經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仍然不願去傷害手無寸鐵的百姓，但是在麵對可能威脅到晉陽的安全、遇到阻礙晉陽前進的阻力時，他同樣可以輕易毫無壓力地舉起屠刀，無論付出的代價是多麽慘重。

  “夫君的想法沒錯，為妻對此極為讚同，隻是這樣做必然會波及許多無辜者，夫君對此是怎麽想的？”

  獨孤雁的神情非常的莊重，她知道假如兩人現在隨便做出一個什麽決定，結果都是屍橫遍野，會讓無數人家破人亡。

  謝飛仰身靠在椅背上，一臉沉重地閉上了雙眼，許久之後方才睜開眼緩緩地看向了獨孤雁，說話也是一字一句：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件事終歸要有人去做，若是上天因此而降罪於人，那就讓你的夫君一人承受好了。”

  獨孤雁聽了直接坐直了身體，一雙美眸驚訝無比地看著謝飛，那神情像極了兩人初次相遇的時刻。

  沉默了一陣之後，獨孤雁扶著腰站起身來，她來到謝飛麵前伸出雙臂，將謝飛的腦袋緊緊地擁在了自己的懷中。

  “千百年後，如果夫君讓一人麵對刀筆吏，那為妻如何能忍下心來？就讓雁兒陪伴在夫君身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