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嵐願意配合審問，不管他的心路曆程究竟是如何的，但這個消息本身就是一個好消息。

  戰墨辰淩晨五點被手機鈴聲從床上鬧醒，他幾乎沒有任何掙紮的時刻就恢複了警覺。

  說起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軍事化的生活。

  自從開始追蹤SC組織的事情，他就很少能睡一個安穩覺，隨時隨地都要保持警覺，投入任務之中。

  顧非煙被他的動作驚醒，轉身擰開了身邊的台燈，“怎麽了？”

  “……”戰墨辰一邊穿衣服，一邊回答，“俞清嵐突然說願意交代了，我現在趕過去。”

  “要叫上俞琰烽嗎？”

  “我猜測俞清嵐現在不會想看到自己兒子，他這次突然想通了，可能是被家破人亡的事實給刺激到的，俞琰烽過去，可能就沒有辦法談事情了。”

  兒子將他當成恥辱。

  妻子因為他做的事情不堪重負，選擇自殺身亡。

  俞清嵐前半生的堅持，都變成了毫無意義，他就像是一個小醜，博得了眾人一笑之後，自己越發淒涼。

  “嗯。”顧非煙點點頭。

  “乖乖在家裏等我。”戰墨辰俯身摸了摸她滑膩的白皙臉頰，湛黑鳳眸因為燈光的璀璨而越發專注深沉，“白天沒事做的話，可以跟小平安玩一會兒，他很想你。”

  這話原本他不是很敢說，現在顧非煙情況看似好了很多，他才開口。

  “嗯。”顧非煙又點了點頭，甚至還彎了彎眼睛。

  這下戰墨辰放心了。

  又拍了拍顧非煙的頭，他走出房間。

  一盞昏黃的台燈亮著，照亮了顧非煙比以前瘦了很多的臉。

  她皮膚白，五官精致秀氣，瘦了之後，眼睛更顯得大了，下巴都尖了……不過最近被養回了一些氣血，加上剛睡了起來臉上還帶著幾分紅暈，氣色好看不少。

  戰墨辰走了，她身上的睡意也淺了很多。

  不過看著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她還是朝著床上一縮，把被子拉上肩頭。

  是啊。

  她還有小平安呢。

  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她不能總是沉浸在悲傷之中，應該要朝前看，至少要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包子。

  這是一個濃重的牽絆，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甩開的，也絕對不會甩開。

  她自己從未獲得過讓人感覺溫暖的父愛母愛，絕對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再承受一遭，她對孩子特別特別的在意，也是因為如此。

  她曾經感受過的不幸，不想讓孩子也感受一遍。

  ……

  戰墨辰走進審訊間的時候，俞清嵐已經就著明亮的燈光寫好了一頁紙。

  他走過去，隨意瞟了一眼，發現紙上寫著好幾個人名，字很大，紙張也很大，但就那麽幾個名字就占了一頁紙。

  見戰墨辰走進來，俞清嵐將紙往他的方向一推。

  “看吧，看完了就問，問完我們好直接談判。”

  俞清嵐也許是想通了，也許是無所畏懼了，今天他身上已經沒了之前那種頹廢憤怒和看什麽都不順眼的尖刺，他像是找回了曾經那個氣定神閑，談笑間就能運籌帷幄的自己。

  戰墨辰沉著的點了點頭。

  拉著椅子在俞清嵐對麵坐下，他就著紙張上的名字一一的問清楚詳情，把關係理清楚了，最後又“查漏補缺”了一番，長達兩三個小時的審訊總算結束。

  結果很不錯。

  因為俞清嵐的配合，很多之前殘留下來的疑難問題迎刃而解。

  俞清嵐在華國有頭有臉，權勢逼人，是SC組織中埋下來的高層，比他更高層級的幾乎沒有。所以，跟他有聯係的人大部分都是大魚，這一抓，就牽連出了一大串。

  這裏事情結束了，戰墨辰的其他事情才開始。

  談完了，戰墨辰放下手中的紙，一雙湛黑幽深的鳳眸平靜的看著俞清嵐，眼中沒有鄙夷，沒有同情，有的隻是冷靜。

  俞清嵐這個人，可以被侮辱，可以被打倒，但他不需要同情。

  “我以為你會在交代事情之前先跟我談條件。”戰墨辰開口。

  “對別人，也許是會這樣，對你，用不著玩心眼算計。”俞清嵐雙手在腹部交叉，溫和笑著，“你是什麽人，我心裏有數，你答應的事情不會食言。”

  “你可以說了。”

  “我就三個條件。第一，讓俞琰烽官複原職，我的事情跟他沒有什麽關係，我還是被他送進來的，這一點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被一擼到底不合理。”

  戰墨辰點頭，“這一點他已經知道了。”

  俞清嵐滿意的歎息一聲。

  俞琰烽已經知道了，那就說明，這件事在他沒有談條件的時候，戰墨辰就已經辦好了。

  “第二個條件，我希望在我死後，能讓我跟我妻子葬在一起。我們之間有誤會有矛盾，我得靠近一點，才能跟她解釋清楚，求得原諒。”

  “也可以。”戰墨辰點頭，“俞琰烽買的是雙人墓。”

  俞清嵐眼眶一下就濕潤了。

  不過，他還是沒有失態。

  “第三個條件，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任何挽回，如果俞琰烽要為我做什麽，希望你攔住他。”

  “我不確定俞琰烽會怎麽做，但我會試著勸勸。”

  “如果你勸不了，讓顧非煙去勸勸。”

  戰墨辰，“……”

  “琰烽現在看著對我生氣，但那孩子……其實很長情，我擔心別人勸不住他。我也沒有故作淡定，說實話，我的尊嚴並不允許我一輩子呆在監獄之中困頓。相比失去自由的痛苦，我寧願一死，反正隻是早晚的問題。早點結局，也許我還能追上琰烽他媽媽的腳步，好好跟她賠罪。”

  “嗯。”戰墨辰點頭。

  事情談完了，戰墨辰沒有寒暄兩句的意思，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無意轉眸朝著裏麵看了一眼，見到俞清嵐波瀾不驚靠著椅背沉思的樣子，忽然的心裏湧上一股複雜的感覺。

  想到那個被俞清嵐害死的孩子，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寬恕俞清嵐。

  俞清嵐也知道，所以連道歉都沒有道歉。

  因為，就算道歉了，得到的也絕對不是諒解，而是冷漠。

  可現在……

  他突然的就很同情這樣的俞清嵐。

  這樣一個人，從攪動風雲到過成這樣卑微的樣子，也許真的隻有一死能維持自己那些可笑的尊嚴，也將別人的指責和議論與自己隔絕。

  ……

  從拘留所出來，天光大量。

  早上九點鍾的太陽已經開始灼熱起來，戰墨辰站在拘留所的台階下，思索著等會兒要先去哪裏處理事情，手機卻響了起來。

  “墨辰……”電話那邊是顧非煙和緩的、略帶笑意的聲音，“我今天跟溫醫生又約了時間，他的工作室就在你公司附近，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中午一起在外麵吃個飯。周嫂的廚藝不錯，可也想換換新口味了。”

  “我剛從拘留所出來，現在就去找你，你等著我。”戰墨辰一邊朝著車子走，臉上嚴肅的表情帶上幾分淡笑，“中午想吃什麽？”

  “嗯……”顧非煙輕笑了一下，“中午我們去吃烤肉，晚上……床上吃肉……”

  戰墨辰，“……”

  “醫生說可以了，術後恢複一個月就行，我這都不止一個月了，嗯……不過，你可以嗎？”

  戰墨辰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可以，他隻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墨辰？”

  “等我來找你！”坐上車，戰墨辰發動了車子，還感覺胸膛滿滿的都在湧動著激流。

  這麽許久以來，心裏那藏著的不安，小心翼翼的忐忑，對未來的擔憂……似乎，一瞬間就冰消雪融。

  隻因為那個人對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