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家爺做事自有一副章程，暗一就放心了。

  他於是拱了拱手，有些臉紅地對墨堯道：“是屬下太過心急了，還請王爺恕罪。”

  墨堯又怎麽會真的怪暗一呢？

  他知道暗一是真的關心自己，但有時候，這種關心對他來說還是挺沉重的。

  思及此，墨堯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回望著暗一，認真說道：“暗一，你要記住一件事情，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讓人如願的。”

  “人這一輩子，也許會遇到許許多多的意難平，有的時候，我們可以立刻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並且與之抗爭；可更多的時候，我們能夠做的，也隻有忍而已。”

  暗一知道，自家爺這話說的是極對的，但他卻還是有些不願意接受。

  在暗一看來，像他家爺這樣身份高貴又光明磊落的人，就應該一輩子稱心如意才對。

  那些意難平，不應該是他家爺要忍的東西。

  但他家爺都這麽說了，暗一自然也不會傻到去反駁他，遂點了點頭，道：“屬下知道了。”

  見暗一是真的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墨堯也就放心了。

  他不欲再多說什麽，隻輕輕擺了擺手，道：“知道了就下去吧，好好做事。”

  “是。”暗一應道。

  應完之後，暗一便十分恭謹地退出了墨堯的書房。

  墨堯定定地看著暗一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臉上的神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晦暗難明……

  五月二十三日，天氣晴，宜嫁娶。

  今日是萬黎月進宮的日子，為了表示對她的看重和對萬尚書的恩寵，皇帝一大早就派了宮人抬著鑾轎出了宮。

  到了巳時的時候，迎接萬黎月入宮的鑾轎剛好停在尚書府門口。

  那鑾轎的規格極高，是四妃才有的待遇，但萬黎月卻分明隻被封了一個四品的美人而已，按理說，是連鑾轎也沒有資格坐的。

  皇帝如此不倫不類的安排，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測與議論。

  也不是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譬如禦史台的劉大人就在得知此事之後連忙進了宮去勸諫，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但劉禦史一勸，那特意被皇帝請進宮，明麵上是陪著他下棋，實際上卻是請來與劉禦史打擂台的戶部尚書就道：“以萬尚書這些年對朝廷做出的貢獻和萬二小姐素日的才名，區區四品美人的位份，本就有些委屈了人家。”

  “但劉大人您說祖製不可違，所以聖上才封了萬二小姐為美人，我們也就不說什麽了。”

  “可劉大人不要忘了，聖上此舉的初衷是為了安撫忠臣，也是為了嘉獎萬二小姐的善良，更是為了不讓天下的好人涼了心。”

  “所以陛下在不違背祖製的情況下，多給萬二小姐一些恩賜，到底有何不可？劉大人為何總是如此小題大做呢？”

  “總歸聖上又沒把皇後才能坐的鑾轎派去接萬二小姐。”

  劉禦史萬萬沒有想到，戶部尚書居然能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來，一時也是震驚得很。

  什麽叫“總歸聖上又沒把皇後才能坐的鑾轎派去接萬二小姐”？敢情那萬氏父女還在肖想著這大昭的國母之位不成？

  一個靠著嶽家發達起來的戶部尚書，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繼室之女，他們也配？

  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劉禦史心裏十分不屑，再看向毫無底線的戶部尚書時，不由就帶上了幾分不滿。

  他看著戶部尚書，黑著臉質問道：“高尚書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在你看來，隻要聖上沒有給萬二小姐皇後的待遇，就不算亂了規矩了？”

  戶部尚書其實也知道，皇帝這番操作有些不合規矩。

  可皇帝喜歡，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呢？

  當然隻有討好他啦！

  心裏這麽想著，戶部尚書遂避重就輕道：“這規矩不規矩的，還不都是人說的？本官覺得，隻要一件事情做得讓大家都滿意了，就不算是壞了規矩。”

  “反倒是劉大人你，你們禦史台雖說有監察之職，但也不必連聖上的家事都要管吧？你不覺得自己實在管的太寬了些嗎？”

  劉禦史哪裏想得到，為了討好皇帝，戶部尚書居然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什麽“大家都滿意了，就不算是壞了規矩”？這分明就是在偷換概念嘛！

  依他看，戶部尚書這個馬屁精分明就是想說，隻要他的皇帝陛下滿意了，管他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改就是了！

  想到這裏，劉禦史越發氣了。

  他差點兒就想直接跟戶部尚書吵起來了。

  但轉眼看著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旁，自始至終一句話也不肯說的皇帝，劉禦史的火氣突然就泄掉了。

  有什麽可生氣的呢？

  這些年，他們這位皇帝陛下做過的荒唐事難道還少嗎？

  他說也說過了，勸也勸過了，什麽都做過了，可皇帝改了嗎？

  並沒有。

  事實上，他們這位皇帝陛下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甚至還認為是他這個禦史在處處找茬。

  想到這些，劉禦史忽然覺得很失望。

  其實這些年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對皇帝感到失望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當年坐上皇位的不是當今聖上，而是南平王，會不會這朝堂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但他也隻能想想而已，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那麽多如果。

  而且如今的南平王，也再不是當年那個威名遠揚的大將軍王了。

  他這種不切實際的“如果”，說不定會給南平王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思及此，劉禦史的眼神迅速暗了下來。

  他終於不再試圖勸說皇帝，隻道：“陛下，如果高大人的意思就是您的意思，那微臣就不再說什麽了，微臣告退。”

  說罷這話，劉禦史便憤憤地離開了皇宮，竟直接放棄了將這幾日的市井流言說給皇帝聽的想法。

  而這，也直接導致了萬黎月進宮之後，外麵關於她和皇帝早有一腿的傳言越發甚囂塵上……

  但這些皇帝都是不知道的，所以當他看見劉禦史終於偃旗息鼓，不再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的時候，他的心裏高興極了。

  因為高興，皇帝還十分大方的賞賜了戶部尚書一座皇莊，作為他幫自己打發劉禦史的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