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漫長的沉默過後，秦羨忽然問道：“你見過她嗎？”

  聽見這個問題，薑錦不由愣了愣。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見過江姑娘。

  說見過吧，她和江姑娘畢竟沒有過麵對麵的交流，可若要說沒見過……她又的的確確曾在小黑屋的電子光屏上看完了江姑娘的一生。

  略微思索了片刻，薑錦終是斟酌著回了句，“算是見過吧。”

  算是？

  秦羨忍不住擰了擰眉心，覺得薑錦這回答著實有些奇怪。

  但他此時卻沒有什麽心思去追究薑錦話裏的怪異之處，反而接著問道：“那你如今做的這一切，她知道嗎？”

  薑錦不太明白秦羨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側頭詢問道：“你指的是什麽？”

  秦羨也轉頭看了薑錦一眼，繼而淡淡吐出了兩個字，“衛霖。”

  秦羨此時的模樣瞧著十分雲淡風輕，仿佛並不在意薑錦接下來的回答。

  隻是他那一瞬間緊繃的肌肉，卻在無形中暴露了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薑錦不禁搖頭失笑，第一次覺得秦羨也挺可愛的。

  “這個麽……”

  薑錦蹙了蹙眉頭，故意賣關子道：“我隻能告訴你，我如今所做的絕大多數事情，都是受江姑娘所托。”

  受阿錦所托？

  所以阿錦她應該是徹底對衛霖失望了吧？

  想到這種可能，秦羨緊繃的神情瞬間便鬆懈了下來。

  他像是突然被勸服了一般，釋然地點了點頭，“也是。”

  說完這句話之後，秦羨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也不知又在追憶些什麽。

  不過薑錦也沒有心思去猜。

  當然，她主要是覺得，她猜也不一定猜得著，索性也就懶得去費那個心思了。

  又過了一會兒，見秦羨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打算，薑錦便準備起身離開了。

  畢竟這晚上的湖風吹著還挺冷的，她實在有些扛不住了。

  感受到迎麵吹來的陣陣涼風，薑錦腦子裏不由開始快速思考起離開的托詞來。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怎麽告辭，秦羨又再次開了尊口，“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秦羨頗為隨意地問道。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並沒有直接放在薑錦身上，反而目光幽幽地望著荷花池對麵的那座假山，神情似追憶也似緬懷。

  然後，也沒等薑錦回答，他便又自顧自說道：“我家和阿錦家是世交，小時候我曾經隨家母在悠然山莊住過一陣子。”

  “我記得那一年我七歲，而阿錦也不過才五歲，正是天真爛漫，愛玩愛鬧的年紀。”

  “我們曾一起在這蓮池邊喂過魚，也曾背著江伯父他們偷偷爬上過假山。”

  “阿錦最喜歡站在高處遠眺，但我卻不喜歡。因為我總是擔心她會不小心摔下去，所以每次陪她爬假山的時候，我心裏都很害怕，怕自己護不住阿錦，讓她受傷。”

  “可阿錦終究還是受傷了，因為我沒能及時拉住她。”

  秦羨說到這裏忽然伸手指了個方向，聲音微微發著抖。

  “那天我就站在那裏，眼睜睜看著阿錦從假山上摔了下去，摔了一頭一臉的血。”

  “我當時都嚇懵了，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也忘記了要叫人幫忙。幸好後來江伯父過來尋我們，阿錦這才得了救。”

  “也是從那時起，我明白了實力的重要性，於是在回到神劍山莊之後，我開始沒日沒夜的練功，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厲害一些。”

  “我以為我變得強大了，就有能力保護阿錦了，隻可惜……”

  秦羨說著就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澀的弧度。

  他攏了攏被湖風吹亂的長袖，語氣有些低落。

  “這大概都是命吧，命中注定我永遠也護不住她。”秦羨輕聲說道，話音被吹散在了晚風裏。

  薑錦瞧著秦羨那張在夜色裏越發看不清表情的側臉，心情也沒來由的沉重起來。

  這世界上最遺憾的事情，莫過於你以為你有機會重新來過，但是等你真的回到了起點，你才發現，這個起點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起點了。

  那些曾經和你並肩的人，早就不知道被時間的巨浪拍打到了哪個犄角旮旯。

  薑錦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忽然覺得秦羨這兩輩子都好慘。

  上一世一腔深情未能換來心上人的青睞就不說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重生了，卻依然沒有機會讓心愛的人愛上他。

  因為位麵崩了，他再也找不回他深愛的那個姑娘了。

  真是好慘一男的。

  薑錦想著，忍不住抬手拍了拍秦羨的肩膀，目光暗含同情。

  秦羨其實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不過對於薑錦的善意，他也沒有拒絕，隻自嘲地笑了笑。

  重生伊始，他以為自己有機會改變命運，從此將阿錦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現實卻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

  他回來了，但他的阿錦卻還是不在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想到自己做了那麽多努力，卻依舊隻能竹籃打水一場空，秦羨就忍不住心寒。

  他仿佛瞬間被人抽盡了全身力氣一般，連原本挺直的腰板都塌下了幾分。

  秦羨的絕望太濃烈，薑錦想不發現都難。

  她訥訥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溜了一圈兒，卻還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此時她說得再多，他想必也是聽不進去的，既如此，倒不如給他留下一點獨處的空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思及此，薑錦什麽也沒說，隻默默站起身來，步履沉重地離開。

  隻是薑錦到底有些放心不下秦羨，在走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秦羨此時仍一動不動地枯坐在荷花池畔，目光渙散地盯著被微風拂動的水麵。

  遠遠看去，竟宛如一尊石像。

  薑錦停在原地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到底沒忍住又折返回去。

  “我曾聽人說過，這世間萬物都是有輪回的，你今天失去的，未來未必不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所以你若真的愛重江姑娘，就千萬不能放棄。你應當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替她完成那些未了的心願。”

  “如此方是不負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