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珠光寶氣，連帶獨孤連城都顯得貴氣十足。

  他乃一國之君，萬萬人之上，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殺大權，又怎會不貴氣？

  “怎麽杵在門口？”待斂了複雜的心事，慕辭揚聲問道。

  她也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獨孤連城居然會來找她，難道他不怕旁人知道她就是當朝太後，乃慕直的親生女兒？

  獨孤連城舉步入內，隨口問道：“方才在想什麽？”

  連他來了也不曾發現。

  “想起一些往事罷了。”慕辭聲音淡淡的，手指撫過袖口的紋路。

  獨孤連城默然。他以為她說的往事，是在慕府的那些往事。

  慕辭見獨孤連城突然不再說話，這才想起他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

  “你一早就發現，我和你從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麵。你看得比我清楚，我以前不懂你為什麽不喜我，後來我懂了。”慕辭徐聲道。

  獨孤連城作為帝王很稱職，朝中有佞臣，他自然是想盡辦法鏟除。早在他還沒登基時，他就發現了她和他之間隻能是敵人，而不能是戀人或夫妻吧？

  隻歎那時的她眼裏隻有情情愛愛，堪不破他們之間的距離。

  “你和慕直已經斷絕父女關係，和他再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我們從來就不是對立的。”獨孤連城徐聲回答。

  “但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有他，世間才有我，這是不爭的事實。你把我留在身邊，就不怕有一天我會為慕直報仇嗎？”慕辭輕勾紅唇。

  要知道她是一個非常狠毒的女子，弑君的事她也曾做過，再做一次也不出奇。

  獨孤連城聞言輕笑：“不，你不會，朕了解你。早在你選擇和慕直決裂時，他已不是你的父親，你又怎會為了一個不值當的人把你真正在意的人置於危險當中？”

  如此來見她之前他還有些忐忑，此刻他已經完全放下心來。

  她是一個能分得清大是大非之人，事實上，早在兩年前，她就料到會有今日的結果，所以她才不途遺力選擇和慕直一刀兩斷。

  慕辭隻是笑笑，沒再就這個話題討論。

  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是活過一世的人，才能如此通透。

  讓她難過的是，正因為她是慕直的女兒，她在後宮能走的路有限，太高位份的妃嬪大約也沒有她的份。若能做她的太後娘娘，最起碼她還是這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人。

  就不知她在未來找個適當的機會和獨孤連城討論這件事，他會不會準她回到太後的位置。

  眼下，自然也不適合跟獨孤連城討論這件事。

  “朕今日來是想問你，你想不想見他們最後一麵？”獨孤連城道出自己來的第二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想知道慕辭知道慕府抄家後是否還好。第二個目的，是想著她到底是慕直的女兒，或許會想見慕直最後一麵。

  “自然是要見的。”慕辭應道。

  到底是父女一場，她的身體裏流著是慕直的血，應該見一麵。

  “朕會安排好，你明日便去見他一麵。”獨孤連城欣然應允。

  慕辭又想起林筠：“我還想見見林氏。”

  可惜了，林氏不記得前世的事，若不然，林氏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第二天午後，在獨孤連城的安排下，慕辭見到了被關押在大牢裏的慕直。

  慕直整夜沒有睡，精神嚴重不濟。他怕自己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自然，他也沒想到原本在沉香宮的慕辭會突然出現在他跟前。

  此刻，慕辭臉上洗淨鉛華，是她本來的素淨臉龐。

  “你不是在冷宮嗎？！”他難掩臉上的異色，而後他突然興奮起來：“女兒，你來得正好。你這麽本事，一定有能力救我。”

  慕辭神色平靜，像是看不到慕直眼中的亢奮。

  慕直的笑容漸漸黯了下來，“事到如今，你都不願意救為父嗎？辭兒，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追在為父身後……”

  “慕大人，今天我來不是追憶往事，更不是追憶什麽父女情分。小時候我不懂事，以為我的父親對我好，是因為他真心疼愛我，進宮後我才知是因為我有價值。”慕辭打斷慕直的長篇大論。

  慕直臉色很不好看：“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父親，你身上流著我的血。我死了，你也討不到好處。你以為你在後宮沒有家族的支持能長盛不衰嗎？”

  “所以直到如今，慕大人在意的依然是權勢，不是嗎？”慕辭諷刺地笑了笑。

  她怎麽會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慕直在乎的從來就不是什麽親情，也沒把她當成女兒。

  “這些事現在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快會被處決，你是我的女兒，理應救我才是。”慕直急紅了眼。

  “那你如實回答我，通敵叛國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慕辭端正顏色問道。

  慕直眸中閃過一點猶豫之色，他不知慕辭問這話的意圖。若他回答是，她是不是就不救他了？

  但她曾經犯下弑君之罪，所以慕辭和他應是一條心，都想拉獨孤連城下馬才是。

  猶豫之後，他還是選擇說真話：“今上專橫獨斷，不適合當大夏國的皇帝，我不過是替百姓分憂，想要另擇明君……”

  慕辭僅剩的那點希翼也落了空。

  慕直這個人是從身體爛到了骨子裏，她怎麽還會對這種人有期望？

  她原本還想著，或許是獨孤連城太想除去慕直，在把通敵叛國的罪名強加在慕直的身上，原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想必前世慕府被抄家，也是因為慕直通敵叛國的事實，獨孤連城才會將整個慕家都除去吧？

  待平複了翻湧的情緒，慕辭又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這些年，你可曾有半點愧對我娘？或者說，你可曾後悔冷落我娘親？”

  慕辭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明知答案，還是想聽慕直親口說一句。

  “你娘隻是無知的婦道人家，她嫁給為父的那些年，為父好吃好住養著她，自認為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