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配邊疆的說法並非誇張，對他來說外國語學院確實無異於邊疆，升遷從觸手可及變得遙遙無期。改變人的很多時候並非成功而是失敗，因為成功是對自己現狀的肯定，而失敗則是否定。當然了否定和肯定都不一定起到了正確的作用，肯定不一定能讓人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否定也可能會讓人從正途脫軌。高老師就是被失敗擊潰，懷疑自己，走上他途的典型。無欲無求毫不經濟，潔身自好毫不安全，被動防禦毫不明智。既然自己可以被構陷，那麽為什麽不做構陷別人的人呢？既然真相可以被無視，那麽為什麽不做顛倒黑白的人呢？

  所以他希望建立自己的權威，或者說，自己的統治。不再被自己討厭的人針對的一個方法就是變成自己討厭的人。當然了這一切很困難，他初到此處立足未穩，輔導員們又總是保持著尊重學生的氛圍。然而昔日栽過跟頭的坑，就是今日為別人布設的陷阱。沒有權力就利用別人的權力，沒有理由就編造自己的理由。其實他一切的想法隻是不希望再次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他選擇了錯誤的方式。防止別國將戰火燒到自己國土上的方式並非隻有先發製人；相反，這是最愚蠢的方法。真正最好的方法，我覺得應該是與人為善。

  對於高老師我暫時隻需要講到這裏就夠了，他之後仍然舉足輕重，但至少在這次活動中他並沒有多少存在感。運動會這件事老師們沒有幹涉的理由，讓學生們放手去做就好。對於別的學院或許這是刷存在感的好機會，但對於外院來說就可有可無。人們對於事件的態度不僅僅由事件本身的價值決定，也由自己在事件中的價值所決定。當然了即使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段雞肋還是要硬塞進喉嚨。按照慣例徐誌航找讚助商搞定了隊服事宜，而每天的宣傳文案也在張廷婉的推進下有條不紊地投放。體育部那邊楊煜哲副部長也帶著大家一起訓練——但不得不說他的強度對於女生們確實不怎麽友好。第一天開始的時候他說：“畢竟大家的基礎不一樣，就不給大家太多的負擔了。”大部分人都鬆了一口氣，除了了解他的幾個男生。“先跑上三千米吧，太短就沒有效果了！”大家隨即哀鴻遍野。然而看起來這種看起來過分的強度確實有用，幾個人的長跑成績都有所提升。

  至於運動會本身乏善可陳。雖然外國語學院這裏永遠不用擔心門庭冷清，因為總會有很多非外院的男生在旁邊轉悠，有的是外院女生的男友，有的想成為外院女生的男友。既然老師們不在幹部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出現什麽足以讓他們無法袖手旁觀的特殊情況。大家很輕鬆地度過了這三天。這三天猶如假期，不論是身體層麵還是精神層麵。

  這也是這個學期最後一段輕鬆的時光了。大學每門課的考試時間並非同之前一樣挨在一起，而是有先有後，分布的考試幾乎能持續一個月之久。這也就導致一月初才結束的學期，十二月初就會陸陸續續開始期末考試。再往前推，大家大多會在十一月末開始複習。在運動會上還沒有感受到的緊張的氣息，在會後瞬間暴露無遺。圖書館本就座位緊缺，此時更能稱得上擁擠。不過外院的眾人並不慌張，畢竟徐誌航、張廷婉成績一直很好，高靖希努力異常，而剩下的幾個人也都優秀無望及格無憂。很不幸的是外院的傳統——聖誕節晚會被迫停辦了。對此學生們有褒有貶，但總體上不滿的情緒還是占了絕大多數。學生會當然試圖交涉，不過於事無補。誰搗的鬼大家想必都能猜到，但把細節稍作梳理明顯更加有利於之後故事的開展。高老師以“加強文化自信”為理由再次狐假虎威。至於動機人們並不清楚，或許他心中有一個完善的計劃，但這次突然而又怪異的行動，興師動眾而又斬獲甚微的行動，委實不能讓他人管窺他心中所想。畢竟種子種下，現在僅僅是破土而出的時候，有誰能知道他希望攀上哪個枝條？又有誰知道最後真正走上了哪條道路？

  考試通常以幾門全校統一要求學習的公共課作為開始，又以幾門同樣要求的公共課作為結束。當然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英語係不需要學高數和大學英語——第一個是因為高數對英語係的價值屬實不大，第二個則是因為更低水平的英語考試對於專業英語學生毫無意義。但不要因為兩門課不用考就覺得英語係的學生們很輕鬆，雖然科目不多但各有各的難點，沒有一門課是可以隨隨便便就能過關、隨隨便便高分的。

  這學期他們的開胃菜是軍事理論課和思想道德修養和法律基礎。以他們那邊常見的說法，容我把這兩門課簡稱為軍理和思修。英語係的其他專業課則一般會被省掉“教程”二字，比如“語音教程”他們就簡化為“語音”。唯一的例外就是綜合英語和西方文化入門了。雖然已經到了第五章了，新人們也已經過了大半個學期，在這裏統一一下稱謂並沒有什麽壞處。

  軍理對於他們一窩子軍迷來說要考高分需要努力，但一個尚可的分數手到擒來。思修的情況就有點不一樣了，徐誌航和高靖希都很努力所以沒什麽問題，但陳俊傑……作為一個自詡“自由主義的信使”的少年，他每節思修課都以睡覺作為一種無聲的抗議。在他眼中這是對他不向往而又不得不浸淫其中的意識形態的類似聖雄甘地“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的偉大行為，但在別人眼中……高靖希和徐誌航都很無奈地看著他，至於老師：我的班裏有這回事？我怎麽不記得了？

  不管這些行動對別人效果如何，對陳俊傑自己的效果都可謂“立竿見影”。他在考試前不得不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到思修課中，僅僅為了一個及格的結果。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但他為了兩個學分還是很樂意出賣自己的信仰的。盡管他在背那些條文的時候總感到心在滴血，但要是真的掛科了就不是僅僅內心滴血能夠解決的了。

  徐誌航和高靖希就相對輕鬆了。在考試前三天左右他們就解決掉了所有需要考的知識點，於是徐誌航就可以把一半的時間分給語音考試，而高靖希也有時間去在主席團那邊露麵——或者說，在任星雨麵前維持一下自己仍然存在的事實。單戀的一方總是自覺如此地卑微而脆弱，雖然這些卑微與脆弱大半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真正卑微與脆弱的並非自己，而是不對等的感情。陳俊傑沒有這方麵的煩惱，畢竟目前他和楊玉璿可以算是模範情侶，很少吵鬧，總撒狗糧，但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對於陳俊傑來說大學英語是和思修一樣的靈魂考驗，經曆過之後不說掛科也要脫層皮，而他們的考試安排又將兩門考試安排地隻相隔三天。盡管對於同寢室的兩個英語係學生來說大學英語裸考都能過，但陳俊傑高中時期英語就很不怎麽樣，高考英語也隻是將將及格的成績，這大半個學期他又沉浸於愛情與日語中…..筆試他倒不是很害怕，但口試對他來說實在是如同夢魘。所以在思修考試後第二天的下午，陳俊傑找到徐誌航，一臉懇切地說：

  “哥們，我的命就靠你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跟我去廣德湖一趟？”

  “待到多久？”

  “可能要很久……”

  “幹啥啊！”陳俊傑不自覺地護住了自己的身子：“和我在湖畔激情大戰徹夜不眠？周圍可是有情侶的啊！而且你不是有楊玉璿的嗎？”

  “隻是幫我複習英語口語而已……”

  “倒也不是不行……但你為啥找我啊？楊玉璿不也英語係的嗎？”

  “楊玉璿畢竟是女生……我要叫她半夜出去她也會誤會的吧……再說和她在一起真的顧不上看書了全都在看她……而且你的水平確實比她要高一些……”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啊年輕人。”徐誌航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男人的內心中當然不能缺乏熾熱的愛火，但很明顯也要有美人坐懷不亂的定力。掛科的壓力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助力啊騷年！挺過去，就是光明的彼岸！奧利給！”

  “大哥別這樣，這事還得靠你啊！口語考試沒幾天了這事可玩笑不得啊！”

  “行吧，先說說找什麽借口比較好吧……”

  “去網吧通宵！這個怎麽樣！非常完美的借口！大學生的青春日常！”

  “完美個錘子啊！咱一學期沒去過一次網吧這時候去？還有你覺得我去網吧打遊戲這件事有多大的可信度？說不定我正給你講課著呢楊玉璿就和張廷婉在宿舍裏哭成一團為咱們兩人並不存在的出櫃而悲傷！你是這種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傷心的男人嗎？”

  “楊玉璿可不是女人啊，我一直很克製所以她還隻是少女哦！”

  “這個暫且不談……”徐誌航扶額。“實在不行就和他們說我在給你深夜特訓吧，他們應該也不會怎麽樣…..話說我當時為什麽要想著找個借口？跟你待太久被你傳染得也這麽瓜皮了？”

  “這樣倒是也行……但我什麽時候瓜皮了啊喂！”

  “那就這樣吧。”避重就輕可謂徐誌航的絕技。“但我提前跟你說好，我的訓練可是很嚴格的哦。”

  “沒事！為了不掛科，我願意獻上自己的靈魂，甚至自己的身體……”

  “你嬌羞什麽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