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蝴蝶與颶風
作者:萊因哈德羅      更新:2020-05-29 10:10      字數:3155
  第三周對於徐誌航和張廷婉來說是手忙腳亂的一周。每天早上醒來,看到的不隻又陽光,還有新的任務與同樣緊迫的deadline。不過其他人的生活還是同樣的平靜。自從陳俊傑和楊玉璿在一起之後,他們之間就隻剩下膩歪,再也沒有什麽好寫的了。也正因為如此徐誌航慢慢變得有些形單影隻。還好現在他忙得無暇顧及。忙碌會讓人不顧其他,這本身看起來並無益處,相反貽害無窮;然而人類的想象力又不止一次地將劇毒煉製成良藥,將敵人轉化為朋友。忙碌也是如此,人們用忙碌填滿心中的空缺,用過分的緊張來對抗過分的虛無。既然心中被燒出了一個洞,至少先找些東西把它填滿。至於之後會不會感染,會不會反噬,管他呢。

  當然了徐誌航並非如此,他並非飲鴆止渴的人,也並沒有陷入什麽萬劫不複的境地。在任何事上他都似乎能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甚至當他就在風暴的中央。他是一個比我更適合寫這本書的人:他更冷靜,更客觀;他能看到一件件接連發生的事中的脈絡,雖說有些事後諸葛亮,但至少是個比我更好的記錄者。而我卻隻能在高潮時事無巨細地記錄著,低潮時隻做一個簡單的概括。但過度的理性有時候並非好事,至少讓他在感情路上走得十分緩慢。對張廷婉來說每天都是等他表白的一天,但對徐誌航來說每天都不是一個好的時機。用理智可以丈量萬物,從自然到社會,從原始到文明,除了感情。過度的冷靜會妨礙感情,而缺少冷靜則很可能會讓感情過熱而爆炸。他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也就讓他隻能看到路上的荊棘,而對於兩個人相伴而行時身體裏迸發出來的力量視而不見。再者,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很多時候並非享受,有時甚至會成為一種折磨。他並非容易快樂起來的人,因為他總能洞察旁人目力不能及處的憂患。所以我記得好像在神話中無所不知並不隻是一種神力,在某些地方還是一種詛咒。

  徐誌航不是天才,他並沒有過人的才能,他略超常人的洞察力所依靠的隻是經驗、專注與冷靜。但這一切並非沒有代價,甚至我可以肯定地說,獲得任何事情都有代價,有的是求索道路上付出的,有的是獲得之後帶來的,或多或少,有的得不償失有的微不足道,但都不影響代價的存在。奧丁為了智慧付出眼睛,而對於他來說,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時刻繃緊的神經。當他放鬆下來的時候旁人總覺得判若兩人,這或許就是為什麽他的遊戲技術差得如此驚世駭俗的原因——他是真的不想在這些事上動腦子。遊戲就是歡樂,莽就對了,他想。

  不管是能量飲料還是咖啡,在使人清醒這方麵都沒有迫近的截稿時間和觸目驚心的任務數量管用。大藝團的所有人,甚至參與這場活動的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潛能被無限地激發。以往的難題不再是難題了,他們都覺得自己像李雲龍一樣,有一個師就敢打太原,給一個軍就真的有膽量去端了東京。但不得不說在革命路途上盲目悲觀和盲目樂觀都是亟需克服的問題,左傾和右傾都是錯誤的路線。大家心態的改變太過戲劇化了,雖然這種苦中作樂並非壞事甚至還值得嘉獎——畢竟它確實提升了鬥誌。但緊張的時間和繁重的工作無法改變,風馳電掣的速度和盡善盡美的質量很難兼得。問題正在產生,聚集,它並非完全不存在,隻是躲在暗處,等待爆發的時刻。

  但至少現在它還沒有爆發,我們也就可以將目光分給別處。外國語學院限於其規模並不能將劇情一直托在高潮,但即使在低穀時也總有些值得注意的東西。高靖希著實毅力驚人,照他的說法就是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為之改變的人。他並不隻是在演戲,相反,他真實地付出汗水,並且真實地得到改變。與此同時學姐的看法也得到改觀——當然也隻是從“不靠譜的學弟”到“願意變得靠譜的學弟”這樣的改變,但對他來說已經滿足。對於走上艱難征程的人來說,進展緩慢永遠要比毫無進展更有希望;目前高靖希似乎能證明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這也讓他願意走下去。有一就有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他的樂觀看起來有些不切實際但其實並非沒有道理。但現在的道路並非萬能,在下一個階段肯定要及時地變軌,基礎打好之後自然就要築起高樓,擊破陣線之後當然要乘勝追擊。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畢竟任星雨確實是難追的女孩,高靖希的節奏或許會被拖得很慢。

  晚會定在了九月三十號,國慶節前那個還要上班上課的周末。在領導的設想裏這個時間點可以順當地為晚會加上“慶祝祖國華誕”的意義,提升政治高度與精神價值。但假期的前一天永遠都是鬥誌渙散與精神鬆弛的代名詞,要回家的同學歸心似箭,不回家的同學也渴望休息。當然了一切看起來都已經準備停當,精良的道具,華麗的舞台,七八台攝影機在不同的方位就緒,一切狀況盡收眼底。晚會七點開始,但剛過五點鍾熱情的觀眾們就不斷地進場了。大禮堂有兩層,原本按照慣例第一第二排的位置是分配給工作人員的,但這次在攝像機的轉播下校領導們毫無疑問地做到了首排。這無可厚非,畢竟在介紹嘉賓環節領導們在第一排確實更加美觀也更加方便;但工作人員們被很愚蠢地被趕到了二樓。愚蠢,請注意我的措辭。我很少用如此情緒激烈的形容詞,但這個決定確實愚蠢,非常,非常愚蠢。工作人員在會場的意義絕不僅僅是看演出,工作人員負責預防和解決所有的突發問題,而像徐誌航和張廷婉還有工作——他們要在晚會結束的同時寫出一份新聞稿,發布在網站上。而且工作人員為了晚會的付出真的不夠一張靠前的座位嗎?

  有的時候高層與基層之間的消息不暢並非是中層的責任,而是高層充耳不聞,甚至於直接摘下耳朵。盡管有過不滿的聲音,但副校長心中自有他的想法。校長並不覺得這十分妥當,但他並不想過多地幹涉副校長的工作,校長既然把這個部分交給了他就不想再多操心。晚會如期開始,盡管士氣稍有低落,大家還是盡力讓自己不受情緒影響。節目確實很精彩,畢竟這些節目代表了這所學校的最高水平。但問題還是出現了。倒數第三個節目要求工作人員們將一麵大型紅幕張開,越過觀眾們的頭頂,從入口處快速地送到舞台。說實話我無法理解這一切的美感,俯視起來或許確實壯觀,但在二樓並沒有設置相應的機位。場景或許壯觀但卻沒有合適的觀眾,副校長對自己的天才創意感到惋惜。突然撕裂的聲音傳來,紅幕斷成兩節,向兩邊用力扯開紅幕的工作人員都跌倒在地,前幾排的觀眾都被蓋住了頭頂,副校長和校長也是如此,猶如一排排待嫁的新娘。副校長很明顯麵容鐵青,而校長則笑嗬嗬的。摔倒的同學在命令下立刻起身抽走了紅布,回身向著入口跑去。之前的每一次晚會都是錄播,這一次的直播更顯專業,但也讓所有失誤無法修改,無法掩飾。

  好的一點是副校長還能控製住自己,至少不在鏡頭下發作;但很明顯對於大藝團的高層和道具組的負責人來說,等待他們的絕對是暴風驟雨。徐誌航和張廷婉很默契地達成一致,寫出了兩個版本的新聞稿,一份對所有環節都記錄詳實,另一份則對那段風波隻字不提。他們將兩份稿子交給部長審核,最後通過的當然是後者。上傳完稿子已經是十點了,但他們還是選擇坐車回家。上車之後,她還是像往常一樣靠在徐誌航的肩上,但並沒有睡著。“一會可以送我回家嗎?我媽我爸今天都出差了。”他想了想,按下車之後需要半小時算他還是能趕上末班車的,於是就答應了。

  下車之後路上空無一人,也無怪於張廷婉會讓他陪伴。張廷婉抱住徐誌航的胳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害怕還是隻是想緊緊挨著他。進了小區張廷婉的手還是沒有鬆開,他也就陪著她繼續向深處走去。走到一處沒有燈光的地方,張廷婉突然轉過身來麵對著她。

  “你喜歡我,對嗎?”她問。

  “是啊,而且你也喜歡我吧。”

  “嗯,可是為什麽你遲遲不肯說呢?”

  “怎麽了?怕我像高靖希一樣?”

  她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摸著她的頭。“我隻是太謹慎了……在我眼中和你的這段感情我必須要認真對待。我希望和我在一起的人能和我共度一生,但我還有很多需要知道的……等等我,好嗎?再等等。明年夏天之前我肯定會給你個答案,即使沒想好我也不會耽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