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眼睛盯著供燈，卻是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陸青婉見她這副模樣心知她是有話要說。

  唯恐是見自己在此不好說出口，便識趣地緩慢退了出去後，在外頭等著娘親出來。

  實則陸青婉與閆崢的感情，並無生分，她本就是個女兒家，父親是個男子，大大咧咧的，自然是與女兒有些隔閡，不如母女親近。

  且閆崢是在朝廷做官。

  平日裏，雖然是親自照顧著陸青婉，可大多時候也都是下人陪著。

  閆崢所做的，也不過是不過問了幾句，多瞧了幾眼，實則多數時間還是顧不上的。

  可娘親便是不一樣了，這可是生她養她的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是啊，陸青婉對李氏的感情便是如此，更為深刻一些。

  李氏在這屋裏呆了好長時間，陸青婉在外頭已然是有些不耐煩了。

  可這娘親在裏頭與父親獨處，陸青婉自然是不會去聽牆角的，隻老老實實的侯在外頭，可這許長時間下來不僅有些擔心，便上前去叩了叩門，卻並未聽到裏頭有動靜。

  陸青婉不禁有些心焦了，是打算推門進去，瞧瞧是個什麽情況，不想尚未推開門便瞧見李氏從裏頭出來了。

  端看她是紅著眼眶，好似剛剛流淚過一般，眼睛也是紅腫著。

  可陸青婉卻是不敢問出口，隻得是在心裏猜測了個七七八八，卻也不多話，兀自扶了李氏往馬車方向去，便不打算再多留了。

  李氏一路上卻是不發一語，陸青婉見她如此，也不敢說話。

  一時間馬車裏是安靜極了，兩人雖是坐在同一個車廂裏，卻都是閉緊了嘴巴不說話。

  待到回了陸府，見了陸瑉，李氏這才稍微有了些高興的樣子，即便是有什麽難過的地方，卻是不願意叫孫輩發現，這也是老一輩對孩子的疼愛之情吧。

  見著李氏與陸瑉相處，是如此和睦，陸青婉不禁有些高興，瞧著自己的娘親與自己的兒子相處融洽，心裏頭自然是高興的很。

  一時間便也將父親給丟下了，並未將寒山寺的那樁事還記在心裏。

  陸青婉往日裏與父親並不親近，可晚間入了睡，卻總免不了想起父親。

  記憶中的父親形象已是有些模糊了，可總是記得父親的好，那時總是照顧著自己，雖是覺得父親冤枉，可也無能為力，後來，自己又被族人賣出，樁樁件件，皆是苦楚。

  那年，西疆大旱，顆粒無收。

  父親古道熱腸，奉旨前往賑災，攜著朝廷撥款的二十萬兩白銀，用以解西疆百姓的燃眉之急。

  可哪知，就在這前往西疆的途中，遭遇悍匪。

  居然敢劫官隊，眾人拚死保護朝廷賑濟，激怒了劫匪，當時整支隊伍幾乎無一幸存，除了父親。

  然，父親回到國都，卻並未想到，君王震怒。

  父親據理力爭，卻也隻保住了陸青婉的性命，獨自一人抗下罪責，父親說這是他的過失，若不是他未盡職盡力，賑濟款怎會被劫走？

  彼時陸青婉正年幼，自是不知如何應對，隻知道一味地哭泣。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送死，其實他應當是開心的吧，畢竟那時大家都以為李氏難產而亡，父親可是傷心了好久，如今可是去陪她了吧。

  隻不過，沒有了雙親，陸青婉是感覺天都塌了。

  以往家中雖不富庶，卻也是把她放在手心裏疼愛的，而今，父母都故去了，人性的醜惡嘴臉被放大，親戚覺得父親的失職給家族蒙羞。

  孤苦無依的孩子被人暗地裏賣給人牙子，幾經轉手，賣給一個西疆人家當童養媳，那正是陸家。

  幸而在陸家的時候，並未受到欺淩辱罵責打，否則父親便是死也不得瞑目。

  兒時的那些事情是曆曆在目，陸青婉記得的本就不多，更是少有父親的身影。

  這倒不是怪陸青婉忘恩負義，這也是因為她那時年紀太小，身邊跟著的都是下人，自然對父親的印象並不深。

  閆崢那是個古道熱腸的人，雖是不願再續弦，要求自己一力照顧女兒。

  可大多時候也都是將孩子交與下人在一處，有著下人照看，嚴征都是問詢下人們的照顧情況，親自上手的時候倒是少了。

  陸青婉有時不記得，倒也不怪她自己。

  那時，父親是因為李氏的緣故，早已是鬱鬱寡歡，每日僅靠著對女兒的信念才支撐著過活。

  更遑論，有血有肉地活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於他而言，那時候，因為西疆賑災款被劫一事被賜死，倒也算是一種幸運。

  可他卻未考慮到陸青婉的感受，許是確實是顧不上了吧。

  畢竟是他自己也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定然是極其難受，日日折磨著自己，能解脫了與李氏在一起，他定然會很高興，隻可惜，未想到的卻是李氏並沒有死。

  現下陸青婉瞧著李氏正陪著陸瑉玩鬧，心裏是百感交集。

  自己的父親當年之事，也是陰差陽錯，怪不得她。

  可如今她卻是仍舊好好地活著，父親卻是早已過世多時了，心裏是堵了塊大石頭一般難受。

  可無論是她做了多大的錯事，也都是自己的娘親，這是自己無法擺脫的，自然是怪不到他到哪裏去，見他與陸瑉相處融洽，陸青婉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往事既然已經過去，那便讓它過去吧。

  自己總不能揪著回憶不放手，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緊的。

  如若是當年父親能這般想清楚，自然也不會是落的那般下場，而自己如今卻也不能為死去的人而苦了活著的人。

  雖然自己已經是想明白了，卻仍是覺得有一些對不起父親，心裏頭更是堵得慌。

  好在是如今陸青婉仍然能過上這般快活的日子，見著陸瑉更是高興，也難以再將思緒沉浸到小時候了。

  不多會兒，廚房的下人便過來，稟告道：“夫人飯菜已經備好了，是否是現在用膳呢？”

  陸青婉看了一眼李氏正陪伴著陸瑉玩耍，不禁微微一笑。

  道：“那便上菜吧。”

  話畢，這下人便出去了，陸青婉便對李氏與陸瑉道：“將要用膳了，也莫要再忙活了，娘親你且帶著陸瑉去洗個手吧。”

  李氏也未有多加推辭，順著她的心意，帶著陸瑉去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