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不是總說什麽叫回光返照嗎？陸青婉便會有意無意地認為，此話便是在說自己，可怎麽會呢，回光返照那也隻是彌留之際，哪會像她這般日日不不得勁，纏綿病榻許久呢。

  便是她現在將將睡下，可明日也絕不會跟李氏透露半句，她可不願意再聽李氏在那裏絮絮叨叨，說些大道理。

  整日裏把自己看作是個孩子似的，她都是做母親的人了，自是不願意再被人說教了。

  難得夢見往事，白日裏起身時，陸青婉便覺頭痛欲裂，這起來的時候已是日頭老高了，可陸青婉也不過是睡了一個多時辰罷了。

  陸青婉才覺有些奇怪，近日不知怎麽了，好似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每日裏清醒的時辰倒是越來越少了，與先前相比起來，病情倒是更甚了。

  如今若是同往日一般，僅僅是在夢裏便能知曉些不應當知曉的事也就罷了，可如今這睡著的時間長得令人心裏發慌。

  如今也不知道怎麽了，漸漸的，倒是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還久些呢。

  陸青婉好似心中也有所察覺，畢竟這些時日以來，李氏倒是時常憂心忡忡的模樣，問她卻又什麽也不說。

  陸青婉自是明白，李氏應當是為了自己的事情了。

  可歎是，當年那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隻得是在夢裏去見了。

  如今陸青婉自己身上，已是現出了油盡燈枯之勢，自己已然是隱隱察覺出來了，更是不願再去思慮過多，隻希望著自己活著的時候能過得快活些。

  可陸青婉對著人時倒是不顯有什麽異常，還時不時的與李氏開玩笑，道：“娘請你說我這是不是日子不長了？”

  李氏怎容她這般胡言亂語，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想陸青婉見她如此反應卻是笑開了，她明白李氏是在擔心著自己，可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容樂觀，更是無法去騙李氏，告訴她自己還能活得長久。

  好在是如今有娘親在身邊照顧著，倒也能安心，自己的親娘在身邊照料，自是比旁人要細心些，陸青婉自己與娘親在一處也覺高興。

  陸青婉是想著自己即便是活不長久了，但能與娘親在一處待著，便覺得不白活。

  即便是自己日後沒了，也還有陸瑉代替自己去孝順娘親，為娘親養老送終，便覺沒有遺憾。

  可是於李氏而言，能與女兒在一處已是心滿意足，即便是做個下人也心甘情願，現如今倒是能與她相認，更是歡喜，隻不過這身份的轉變卻是不太適應。

  倒也是，為奴為仆了這麽些年，突然成了主子，多少有些不習慣，陸青婉是明白的，自是時常寬慰著。

  可這府裏諸人卻不是如她這般想的，主子們的事情他們下人自是沒法幹涉，可眼見著與自己一個等級的下人忽的變成了主子，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李氏雖是與陸青婉一道兒從西疆遷過來的老人兒，不可與這宅子裏麵的諸人相提並論，卻也不是這麽個說法，哪有不做事的仆人呢。

  即使情況特殊，那也定是會有人不服。

  自是會有些刁奴刁難著，可李氏許是如今年紀大了，也沒了年輕時候的那種狠勁兒，竟也忍了下來。

  李氏待那些下人是寬容得很，未有責罰，可那下人卻也愈發不守規矩，竟是變本加厲，鬧到了陸青婉麵前。

  李氏去廚房給陸青婉熬藥，她的湯藥如今向來是李氏親手負責，從不假借於人，李氏日日裏是用扇子扇著那爐子上的火，小火微燉，再親自給陸青婉送去。

  可廚房裏的下人卻是陰陽怪氣的說什麽，這湯藥的氣味著實難聞。

  李氏無法，卻也知道這是陸青婉要喝的，一時半會兒也挪不到別處去，隻得是道：“這湯藥是婉兒要喝的，你怎能如此說？”

  哪知那丫鬟卻是來了脾氣，道：“婉兒也是你能叫的嗎？那可是夫人，你可莫要一朝登了高位便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那丫鬟說話陰陽怪氣的，旁邊的人竟都未阻止，是裝模作樣的做著自己份內的事，卻又豎起耳朵聽他們吵嘴。

  李氏自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尷不尬，陸青婉雖是將自己做娘親一般看待，卻也未跟府裏諸人宣布過，自己是她的娘親，眾人隻當是他不明不白地做了主子，卻也不知究竟是為何。

  陸青婉也未在外人麵前叫過她娘，隻兩人關起門來的時候稱呼過，陸清婉不說，李氏自己自然是不好在外宣揚。

  是以，沒什麽人知道，李氏便是陸青婉的娘親，隻當她是西疆帶來的舊仆。

  卻又偷奸耍懶，求了主子不用去做差事，竟是日日裏隻管著主子的湯藥，以往的時候還會做些雜活計，如今倒是專管主子這一日三頓皆不離的湯藥了，平白少了許多麻煩。

  這有人心裏不平衡，便是想要借此事想要為難一二。

  李氏明白那丫鬟也隻不過是心裏氣不過，雖是說話難聽也隻是跟自己抱怨罷了，在陸青婉麵前可是不敢造次的，心想著陸青婉如今身體不好，也不想給她添麻煩，便也忍了下來。

  那丫鬟卻也不知見好就收，見李氏不理會自己，竟還蹬鼻子上臉，往人麵前湊。

  她手中端著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細瞧是剛剛過了遍火的熱油，竟然還撒到了李氏的手上，剛熱過的熱油灑到手上，自是疼痛難忍。

  當下是也未見紅腫，可李氏是知道的，這要不了多少時間便會紅腫起來的。

  那丫鬟卻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大禍臨頭，仍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假惺惺的道：“實在是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撒到你手上的。”

  李世見她如此，心知是多說無益，多話也不過是給她吵架的機會罷了，端了湯藥便往陸青婉房間去，不願與他多說。

  不想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待到了陸青婉麵前，熱油灑過的那幾處已然是燙起了好幾個大燎泡。

  李氏卻是顧及不了許多，她隻想著讓陸青婉趕緊喝下湯藥，這湯藥可是熱的時候療效好，如若是涼了效果自是差了些的。

  卻也不想讓她擔心，是特意藏著傷口，不想竟是這遞送湯藥的功夫，便恰好是被陸青婉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