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鈺還未打算好，正打算搪塞她一句，話還未出口，便聽見枕邊人勻稱綿長的呼吸聲。

  翻身把人摟進懷裏，將鼻尖埋進她的發間，女子特有的馨香湧入鼻腔，跟她一道墜入了夢鄉。

  陸鈺兒時家中不富裕，看見大街上的人牙子正在買賣丫頭仆人，本來是無甚可注意的，可人海茫茫，陸鈺一眼便看見了彼時的陸青婉。

  瘦瘦小小的人兒，兀自瑟縮在角落裏，臉上也是髒兮兮的，卻能看見那孩子的眼裏好似閃爍著光芒，滿是哀傷的眼神，茫然的注視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也不知是怎的，陸鈺登時便走不動路了，磨得爹娘沒了辦法，把這小姑娘買了回去。

  陸家夫婦仁厚，並未因為這小姑娘是用銀錢買回來的，就嗟磨她，反而是將她當做自家女兒養育。陸鈺對這個小妹妹妹妹也是嗬護有加，又是更比陸父更像個父親，直恨不得把這小姑娘當閨女管束。

  陸鈺平日裏還需得去書塾念書，每日裏隻得是下了學才能見到她，也還是時常教她習字讀書。雖是沒有女子上書塾的規矩，可陸鈺總想著，自己的妹妹卻是不能大字不識，免得日後可不能被人看輕了去。

  直至後來，陸青婉漸漸長大，家裏的條件也漸漸寬裕，陸母給他倆分了床睡。

  陸鈺本來也未覺得有何不妥，無意間卻發現自家妹妹看村長家獨子的眼神不太對勁。

  總是眉目含情地盯著那小子，卻又是不敢直視，人家感受到視線循著望過來，陸青婉卻是忙轉頭不去與他對視，仔細一瞧，還能發現她的臉頰竟是微微泛紅。

  饒是陸鈺再遲鈍，這般情景見得多了，也明白了這其中有何貓膩。

  可陸鈺實在是想不明白，那小子生的幹瘦得很，皮膚又是病態的蒼白，聽說是因為出生的時候不足月，險些活不了了，村長特意給他取名叫長生，希望能夠留住他。

  每日裏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比姑娘還像個姑娘。

  偏生自家妹妹瞎了眼，每日裏對那小子含情脈脈，陸鈺雖是氣憤，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平日裏自己都需得去書塾，可他二人，一個因是女子，一個因是身體不好，皆是有著好借口，不能時時在一處，陸鈺便極少有空能暗中盯著他倆。

  好在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陸鈺終究是逮著了他們二人竟是敢約了時辰私會！

  那可是個月黑風高夜，西疆民風淳樸，百姓大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漆黑的夜裏，四下靜謐無人，正適合私會，陸鈺是兀自在心裏暗暗唾棄長生的齷齪心思。

  長生是先到了，陸鈺躲在草叢裏，瞧見那長生身上竟還馱著一個小包袱，不禁擔心他二人是不是要私奔，待陸青婉過來了，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見陸青婉是兩手空空地來了，仔細一看，頭上竟是還帶上了陸鈺給她買的紅布絨花來。孤男寡女，夜裏私會，陸鈺見狀是怒不可遏，直恨不得馬上跳出來捉住二人。

  見長生解下包袱打開，陸鈺在草叢裏蹲著，因著視角問題，也看不清包袱皮裏包裹著的是什麽東西，隱約能看見應是些布料。

  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麽，那長生竟是當場解起衣裳來，陸鈺見狀都怔住了，忙回過神來欲往人前去，就這怔愣的一小會兒，長生已是解下了兩顆盤扣來。

  陸鈺猛地從草叢裏竄出來，直那兩人都給嚇住了，陸青婉是嚇得直往長生懷裏鑽，陸鈺見狀更是氣得說不出話，忙快步上前把陸青婉從人懷裏拽出來。

  兩人見是陸鈺，神色變了幾變，長生都不急著先扣起之前解開的盤扣，而是想要藏著那個包袱。

  陸鈺見他這般在意那個包袱，趕緊過去搶，在書塾讀書雖也文弱，卻是比長生強壯不少，沒費多少功夫，便被那包袱搶到了手。

  陸青婉眼眶裏蓄著淚水，哀求道：“求你了，別。”

  陸鈺見她還在為長生求情，更是火上澆油，扯那包袱的手速又快了幾分。

  不想打開一看，裏麵裝的竟是一套粉色襦裙，還有好幾樣頭飾珠釵，拿出來一瞧，陸鈺是更生氣了。

  這襦裙明顯是大了不少，陸青婉的身量肯定是穿不了的，長生怎的送人禮物都不上心，竟還買大了，這好好的襦裙也沒法穿。

  陸鈺是把那包袱裏的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除去襦裙大了些之外，其他的倒是還不錯。

  一旁的長生卻是冷汗涔涔，臉色煞白地直盯著陸鈺，陸青婉雖是沒有長生那般緊張，眼睛卻也直勾勾地盯著陸鈺的動作，等待下文。

  陸鈺見他二人都繃著神經，兀自笑道：“你們兩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陸青婉不知怎的，說話竟是有些磕巴，臉上掛著討好的笑，道：“我們，我們就是看這月色不錯，出來逛逛，剛巧遇見了，就聊了幾句。”

  陸鈺掃了他們幾眼，又將眼神挪到那包袱裏的襦裙上，手上一直撫摸著襦裙，嘴上卻說道：“這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出來賞月的。”

  陸青婉是不住地對長生使眼色，又對陸鈺笑道：“那不如大家一起吧。”

  長生卻像是丟了魂一般，直愣愣的站在那裏，臉色煞白，嘴唇上也沒有絲毫血色，好似聽不見陸青婉說話一般，隻兀自呆站著。

  陸鈺見他那副呆愣模樣，不願多理會，問陸青婉道：“這包袱是你們誰的？”

  哪知長生聽見這話卻像是回了魂一般，忙衝過來一把奪走包袱抱在懷裏，嘴裏絮叨著：“我的，這是我的！”

  陸鈺見他這副模樣，隻覺有些奇怪，想離他近些看看，不想他走近幾步，長生就後退幾步，一時之間竟是不讓他靠近。

  陸鈺沒了法子，隻得求助地看向陸青婉，不想她竟是撇過頭去不理會，陸鈺無法，正一籌莫展著，長生卻是突然道：“我要回家了。”話音剛落，人便往家走去。

  陸鈺見他已經回了家，便拉起陸青婉也往自家走去，不想陸青婉竟是甩開他的手，兀自跑回家去。

  陸鈺哪知會是這般情況，本想著明日好好問問陸青婉究竟是何事，不想竟一連好幾天，人兒都不願與自己說話，在村裏也沒碰見長生。

  就連陸母也來問陸鈺：“是不是惹陸青婉生氣了？”

  陸鈺心裏是冤得很，自己還沒明白怎麽就受了冷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