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好物大都不堅牢
作者:極擅翻舊賬      更新:2020-05-18 07:05      字數:2246
  那女子卻是不知富家子弟心中的盤算,隻滿心歡喜地呆在他準備的籠子裏,乖乖做他的金絲雀。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富家子弟終究是厭倦了,便舍下了那女子,他自認為替她贖了身,又留給了那女子一間別院,已是仁至義盡,不想女子腹中已是有了他的孩子。

  其後的二十年間,富家子弟娶妻生子,可到頭來卻是死的死,離的離。他隻得一人孤苦無依,雖是有著萬貫家財,卻是無人繼承。

  這時他才得知,自己年輕時在外的風流韻事,竟是還有一個孩子,富家子弟想把孩子接到自己身邊,可自己曾對不起他與那女子,彼時那女子已經去世了,想要彌補也無處下手,隻得默默照顧那孩子。

  話說及此,三王爺更是直勾勾地看向連西師傅,連西師傅心中雖是隱約有了個大膽的猜想,可卻隻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有人敲起門來,三王爺問話後,外麵那人恭敬道:“王爺,飯菜已經備好了,該用飯了。”

  三王爺對外大喝一聲:“滾!”

  兩人正無言,有人推門進來,三王爺正欲發怒,看見來人卻是變了神色。

  連西師傅回頭一瞧,竟是陸青婉進來了。人進來時是笑盈盈的,好似絲毫感覺不到裏麵的微妙氣氛,給三王爺行禮過後,便對著二人笑道:“怎得還不出來吃飯?”

  見屋裏的這兩人半天不回應,陸青婉這才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剛想著退出去,卻見三王爺說道:“陸夫人你來的剛好,難不成你什麽也沒有告訴他嗎?”

  陸青婉是聽的雲裏霧裏,不明所以,反問道:“告訴什麽?”

  三王爺快步走到書案前,拿起那匣子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若是什麽都不知道,怎會送我這匣子?”

  這難道不是三王爺早年間在風花雪月之地遺留的嗎?

  見三王爺那副怒氣衝衝的神情,陸青婉一時也拿不準該如何解釋,登時就跪倒在地,老實答道:“這是小人幾經曲折,才到手的,聽聞是三王爺早年間的詩作,想著皆是些絕句,如若是能重回王爺手中,日後定是能流傳千古的。”

  見陸青婉這般說,三王爺也不好再深究。

  這匣子便是當年連西師傅的母親用來裝他詩作的,自己見匣子第一眼便已認出來了,陸青婉與連西師傅交好,兩人又是一道來此,三王爺這才以為連西師傅已是知道了一切,未想到竟是自己多想了。

  轉頭見連西師傅還是一臉茫然,咬咬牙,意有所指道:“也不知是否願意認祖歸宗?”

  連西師傅動了動嘴唇,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王爺,您說這個是作何?”

  “你還不明白嗎?”三王爺卻是一副略帶失望的口吻,用哀傷的眼神盯著他。

  連西師傅被盯得不好意思起來,隻得別過頭去,不去看他。

  “孩子,我已經把話說得這般明白了,你怎的還不願意叫我聲‘爹’嗎?”

  連西師傅卻是不如他的意,反問道:“王爺,您怎得就這麽肯定那孩子是我呢?”

  “雖然外界風傳你是從蜀地來的,可我堂堂一個王爺,有的是千百種方法探查,”三王爺頓了頓,道:“何況,我後來才知,你尚在腹中時,你娘便挺著大肚子去了巴蜀。”

  雖是三王爺極力證明自己絕不會認錯,可連西師傅仍是不願相信。

  在他的記憶當中,娘親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獨自一人拉扯他長大,日夜操持著小店生意,從未說過他父親半個不好。每每在外被人被罵“野種”,回了家裏都是娘親輕聲細語地安慰他,他問起父親的去處,娘親隻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兒時的連西師傅不懂,稍大些,是隻以為父親去世了,現如今竟是平白骨冒出個父親來,還是天皇貴胄,可他說的往事卻是與娘親說的出入甚大。

  娘親早已不在世,自己隻當是世間僅有自己一人孤苦無依,如今多了個親人,卻還是辜負娘親的負心人,這叫連西師傅如何承受?

  雖是不願想到這方麵,卻還是問道:“那你是辜負了我娘?”

  三王爺不想騙他,誠實答道:“是。”

  可真是渣得明明白白,連西師傅麵上卻是不顯,隻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道:“你對我娘,可有愧疚?哪怕是一點點。”

  三王爺確實不忍與他對視,眼睛看向別處,道:“愧疚自是有的,隻怪我當初年輕不懂事,害了你娘一生。”

  許是見連西師傅低頭沉默不語,三王爺又說道:“我想將你娘的牌位送到寒山寺供奉,也能盡一點心意。“

  連西師傅聞言,抬頭看向三王爺,眼眶微紅,還未出聲,三王爺卻是快人一步,一把抱住了連西師傅,嗚嗚地哭了起來,也不知是為他娘親,還是為連西師傅,抑或是為他自己。

  連西師傅被他抱在懷裏,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這一瞬間好似感受到了二十幾年來從未體會過的父愛,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忍不住顫抖著嘴唇,擠出一個字來:“爹?”

  三王爺本是淚流滿麵,聞言卻是眼睛一亮,忙應聲道:“哎。”

  見兩人哭作一團,一旁的陸青婉也是百感交集,自己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零了吧。

  “我們走吧。”陸青婉兀自出了書房,帶上侯在門口的喜鵲一道去了庭院裏散散心,隻留這父子二人在屋內,想著讓他們好好說說話。

  屋外的風有些大,乍從屋內出來,還能感受到些涼意。此地卻不是自家宅院,也無法去取外衣來禦寒,喜鵲便勸道:“夫人不若是進屋裏避避風吧。”

  陸青婉並不理會喜鵲的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庭院內的石榴樹出神,問道:“你想家嗎?”

  喜鵲卻是低著腦袋,表忠心道:“喜鵲自跟隨夫人左右,便早已把陸家當作自己的家了。”

  陸青婉心知喜鵲自是忠心不二,卻是不想聽喜鵲這般說話。

  許是今日見證了父子相認的這般戲碼,陸青婉不禁心頭一軟,道:“你並未簽死契,如若是你想要回西疆,我也是能放你走的。”

  喜鵲雖是家中僅她一人,可好在還是有遠親在,在西疆也能幫襯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