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目送著陸鈺上了陸青婉的馬車，見馬車駛遠，待看不見影子，才舍得回屋裏去。

  兩人坐在馬車裏卻也沒閑著，陸青婉見宋汐站在門口久久不願意回去，可陸鈺卻好似並不在意，嘟囔著：“我是不知道，你得了閑，竟是先去找了宋汐，也不想著看看孩子。”

  “我這不是在去看孩子的路上了嘛，”陸鈺瞥見她好似未聽進去，隻低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隻得告饒：“今日是有事要辦，臨時出宮，下次，下次定是先去你那。”

  晚間，待陸鈺回屋就寢的時候，陸青婉正坐在梳妝鏡前卸妝，遣了下人出去，屋裏隻留陸鈺與她一共兩人。

  陸青婉見沒了旁人，也不再故作賢淑，張口就問道：“你叫宋汐來這裏過年，安的什麽心啊？”

  “我是擔心你在都城裏人生地不熟，我又不能時時在你身邊，”陸鈺頓了頓，又解釋道：“正好宋汐她平日裏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如今你們又都在都城裏，我是想著過年在一處，也熱鬧些嘛。”

  陸青婉著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怒道：“熱鬧？那多給些仆人便是，怎得還叫到這兒來。”

  “青婉，下人怎能一樣呢，宋汐不得娘家待見，現如今跟了我這個宦官，又是過的守活寡的日子，委實可憐。”

  “那也不能讓她接近瑉兒，”陸青婉喃喃道：“你是不知道，他看瑉兒的眼神，多可怕。”

  “青婉，你這就嚴重了，宋汐她不是這樣的人。”陸鈺明顯是難以置信，下意識便去反駁。

  “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被鬼遮了眼，竟是連這都看不出來。”

  陸鈺不語，好半響，才說道：“我如今已是不可能再有子嗣，那瑉兒便是我陸家得唯一香火，宋汐既是嫁了我，日後便再也沒了生兒育女的機會，她，許是喜歡孩子吧。”

  陸青婉雖覺得此言有理，心中卻是氣不過，嘴上更是不饒人，道：“瑉兒是我的親骨肉，你這個親爹竟是一點都不上心，宋汐她那樣的人，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讓她與瑉兒相處。”

  “她本質不壞，跟著我過的又是受委屈的日子，委實是可憐。”陸鈺倒是一直在小聲辯駁著。

  陸青婉見他這副樣子，便知是多說無益，也懶得爭辯：“我也不好多說什麽，既是你信她，我再多說些什麽，倒像是挑撥離間似的。”

  陸鈺起身走到她身後，接過木梳，一邊幫陸青婉梳理散開的發髻，一邊道：“青婉，你我相識多年，我是什麽秉性你還不知道嗎？”

  “我不是不信你，隻是現如今，陸家隻得瑉兒一個了，我也不得不多想些，若是有什麽好歹，那百年之後，我如何有顏麵見公爹婆母，又是如何對得起陸家的列祖列宗。”

  “青婉，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見陸鈺實在是油鹽不進，隻一味維護著宋汐，陸青婉心道是白費口舌，隻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無緣無故，我又不是疑神疑鬼的人。“

  “快些休息吧，今天可真是乏了。”

  兩人上了床卻是睡不著，陸青婉翻來覆去，見陸鈺竟拿背對著自己，睜大眼睛瞪著陸鈺的後腦勺。

  知道陸鈺不可能睡得著，現如今頂多是在那閉著眼睛，也不過是在裝睡。想著兩人如今也不過才成親幾年，便是這般相處，日後，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陸青婉好似在自言自語，喃喃道：“你跟我說說吧，為什麽納了宋汐進門？”

  陸鈺好半響未吱聲，陸青婉都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卻不想他竟是開始說起了宋汐來：

  “自得勢之後，我便一直在探查當初害我的人，幾經曲折，終是找到了那人—便是宋汐的父親。

  本以為恩怨就此了結，卻不想那也是個無恥之徒，硬是要把女兒塞給我。我與他如此仇怨，怎能輕易化解，可宋至皎，便是如今的宋府尹都跪地求我，他對我有恩，我又一時心軟，便也應允了。

  事情到此我也不好再咄咄逼人，隻一味逃避，才有了如今局麵。”

  陸鈺所說的這般情形，與陸青婉夢中的倒是沒什麽大出入，隻是陸青婉還故作無知，問道：“宋大人為何要為宋汐求情？”

  “他二人是遠房的堂兄妹。”

  如此說來，自己的那個夢境全然是真的了，可是那位“王公公”，陸鈺緣何至今未提過呢？

  陸青婉兀自思索著，沒有什麽動靜，陸鈺怕她是哭了，便翻身過來摟住她，下巴抵住額頭，把人環住抱在懷裏，輕拍著她的背，哄道：“都已經過去了，宋汐她也是個可憐人，如今我都已經放下了。”

  陸青婉眼睛一酸，一開口竟是帶著哭腔：“三年啊，你竟是自己一人扛下了，你瞞的我們好苦啊。”

  陸鈺輕歎道：“我自己都是花了好長時間才走出來，若是先告訴了你們，怕你們承受不住。”

  “那你也不能就這樣瞞著我們啊，”陸青婉抽噎著，心疼道：“我們都當你是在外麵做生意，頂多也就是風餐露宿，卻不曾知道，你受了這般天大的委屈。”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陸鈺輕拍著懷中人的背，閉上眼睛低喃著，不知是在安慰懷中人，還是在安慰自己。

  就著這個姿勢，兩人竟是睡著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陸鈺的半邊手臂都被壓麻了，竟是這樣活活被陸青婉枕了一宿。待到早點都擺上了桌，還在活動著那半邊手臂，陸青婉見狀，憋著笑埋頭喝粥，還是一旁的陸瑉，見父親一直活動著手臂，推開正在給自己喂飯的喜鵲，撲到陸鈺懷中。

  陸瑉疑惑地問道：“爹爹，你的手臂怎麽了？難受嗎？”

  見孩子那副關心的語氣，陸鈺忙道：“不難受，不難受。”

  “你父親他不難受，你快去吃飯。”他們父子雖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可陸青婉見喜鵲手中拿著的碗裏還有不少未吃完，忙催促著陸瑉。

  陸瑉卻硬是賴在父親懷中不起來，還撒起嬌來，陸青婉見狀怎會允許，給喜鵲使了眼色，叫她過去把陸瑉抱過來繼續喂飯。

  人剛至跟前，陸鈺便說道：“我來喂吧。”話畢，便接過喜鵲手中的小碗，給孩子喂起飯來。

  陸青婉見陸鈺竟是自己給孩子喂飯，擔心他自己沒了時間吃東西，轉念又想到昨夜他的那番自我剖白，便也不好攔，由著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