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顧笙歌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1-06-19 04:49      字數:2152
  一座宅院,普普通通,樹木不多不少,屋舍不大不小。刷——,刷——,園中嬤嬤拿著竹枝子做成的大掃帚清掃著落葉,不一會兒就小山高了。秋景蕭瑟,看得人難免傷感。

  屋中燃了爐子,清晨都要開窗通風的,涼氣嗖嗖吹進來,忍不住打個寒顫。若是沒有風,看這明媚的晨光照耀進來,還以為會暖融融的。下了兩日的雨,又吹了北風,真真是冷極了。今日小雪,北方的地界,四季分明。

  “姑娘怎麽哭了。”連翹端著芝麻熱粥走近,觀察牧姑娘的神情疑道,這幾日有些奇怪,自從聽尉遲公子說公主去長安要見齊大人後。

  不對,是當日傍晚見了那位不曾摘下帷帽的趙夫人,總有些恍惚。那時候,趕巧了邕王的暗衛來遞密信,所以她並沒有聽見她們說了什麽。

  邕王的侍衛來的不巧,殿下於清早趕往長安,不在公主府中,他們於次日也要趕路的。侍衛問走的哪條道,她是不知,去長安是不可公開的行程,自然不會走主道,可也說不準。最主要的是去長安的道路實在太多了,如何能找到。若是隱藏行蹤,那就更不知曉了。殿下帶的人不多,除了海棠姐小乙哥,就一杆侍衛。

  她不敢請尉遲公子幫忙,公主與邕王書信聯係,豈敢被旁人知曉。她猶豫不決,公主將十幾名侍衛安排在牧姑娘這裏,此舉也算是暗示提醒。

  相信歸相信,但人心叵測,又世事難料,不得不防。

  話說,趙夫人說了什麽,她因通報公主這件事而心煩分神,也不知曉那侍衛找到公主了沒?

  此時細細想來,越加奇怪,趙夫人幾年不出個府門,那日就在金樓一見,便如遇知己一般,知曉牧姑娘將要離府,特地趕到公主府來道別。即使身懷六甲,多有不便。蘭薌說,趙夫人跟牧姑娘單獨聊了會兒,君燕姑娘都不曾跟在身旁侍奉。她進屋後,二人有些不自在,這細微的表情,就好像隱瞞了什麽。

  自從公主將姑娘帶回袁州,她便跟在姑娘身側,牧姑娘的喜好簡單,整日除了寫寫詩詞便是作作畫,要麽就是看著某處獨自出神。性情單純,誌趣高雅的如同一般富家小姐。若真是不經風雨,養尊處優的千金閨秀就不奇怪了,但姑娘曆經生死,家破人亡,重顯太子在胥門口手刃顧大人,顧家被滅滿門,顧家少夫人又受屈的死在她麵前。

  顧姑娘那時年歲不小了,起碼懂事有記憶了,又不是那位天真無憂的康寧小縣主,驚嚇過後忘卻以往。人經曆了這些,怎麽可能,或者說如何能這樣平靜?

  牧姑娘回神,摸了摸手中的書皮,封麵上寫著《長情調》多情公子著。擦淨臉頰上的淚痕,輕笑著說:“這本書——,故事太令人喜歡了。”哭後的笑,都帶著苦。

  多情公子,是她二哥,這事兒沒幾個人知曉,連她的爹娘都不知顧府出了位寫小畫本的少爺,還是聲名鵲起,眾多閨秀千金為求一本書冊。

  但——她二哥死了,都快近十載了!怎麽可能再寫新的書籍。大哥知道,但他死在長安西市行刑場;三哥也知道,可她那英俊瀟灑的小哥早就墜崖身亡了。二哥的兩個仆從卻不可能有這樣的文采,她抱著書一遍一遍的看,可如何都想不通,是誰?巧合,抑或是暗示。

  公主說她三哥還活著,還活著。。。她聽到的那一瞬說不上來是歡喜多一些,還是委屈多一些。

  這九年多,每日煎熬,午夜驚醒,常淚流滿麵,等到哭夠了,哭累了,她就不想流眼淚了。當年發生的事,她至今也尋思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麽?小哥為何獨自一人跑去懸崖邊?明皇下旨滅門,那公布的罪狀,可有一條屬實?

  她祖父高風亮節,一生兩袖清風,桃李滿天下,朝中威望無人能及。她父親為人正直,表率群臣,禦史大夫之職實至名歸,而她那些叔父都是品行端正之人,怎能貪贓枉法,勾結黨羽,與杜、江、施家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圖謀篡位。。。

  這罪名沉重的天下人都質疑,她更加不信!兒時長輩們的諄諄教誨,都令她堅信顧家的忠君愛民,堅貞節操。重顯太子將父親斬殺於胥門,就是個死罪終究還要過個堂審畫押的,哪有直接行刑的道理!

  若問她恨不恨,她。。。恨,怎能不恨!那是切齒痛恨,恨不得將當年獄中對四家用刑侮辱的官吏獄卒食肉寢皮,挫骨揚灰。

  廖忠顯在大牢中對她嫂嫂動用私刑,折磨得不成人形,逼問密件在何處。密件,果然父親與杜伯父的死,事有蹊蹺,是什麽?若不是她與煙蘿年幼,甚至以為與大嫂一樣,會生生被折磨侮辱致死。母親,是不是母親也如此,遭受過非人待遇,被獄卒強行帶走後,最終連個屍首都沒能瞧見。

  可她恨不起呀!煙蘿那樣小,大嫂臨終托孤,將她護在身後,被那群獄卒侮辱。。。她得陪著煙蘿,遠遠地看著她無憂幸福。

  所以,她隻能躲在安泰公主府,乖順的,不被察覺又沒心沒肺的活著。逼自己遺忘那群罪孽深重的官吏獄卒,將恨之極深的情緒掩在心底。

  對於長樂公主她是矛盾的情緒,怨,但牢獄中,瀕臨絕望與死亡的邊緣,一心求死之際她一身血汙,踏過倒地的獄卒屍首出現在她與煙蘿的麵前,那一刻,真的。。。她太害怕,太委屈,太累,血海深仇她不想去想,隻想與煙蘿平平淡淡的活著。

  獄中短短幾日,恍若一生那樣長,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地牢,那是她曾未經曆過,碰觸過的肮髒殘忍與血腥。此後多年,她依然能聽到有人淒厲刺耳的求救,不僅僅是夢魘中。

  東宮門口,在太子妃不忍又強硬的態度下,她抱著煙蘿彷徨又無助,那地獄一般的牢獄,如何不願再去了,哪怕當場撞柱死在這裏,萬萬沒想到,公主拉起了她的手,甩下她的至親,軟綿的手掌竟讓她無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