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人要有良知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12-12 04:10      字數:2118
  當年嫁到劉府她其實不情願,可是女子的姻緣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膽子小性子也軟,父親讓她做什麽她也不敢反抗。

  進劉府許多年才生下兒子,遭受婆婆輕視白眼,冷嘲熱諷,心中有委屈也不敢言。青兒出生了她也卸下傳宗接代的重擔,百般嗬護這珍貴獨子,公婆更是寵溺,從小養在他們房中。可溺愛的多了,就養成不務正業、不思進取的脾性,等到反應過來想親自教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且老爺對兒子不大上心,整日忙於拉幫結派,圍著陸大人、王國舅轉。

  青兒到了說親的年紀,她有意想與徐太傅家、辛家、薄家為首的世家交好,這些士族家風嚴謹,夫人們都是名門出身,通情達理之人,做成兒女親家是福分。以青兒的資質劉家的地位,萬不敢求取他們家的嫡女,就是庶出的姑娘也是莫大的榮光。

  陸太後一直有意想讓徐家嫡女做涇王正妃,以此拉攏徐家,可徐家的態度不溫不火,多年也沒個準話。涇王更是見不著人,在外多年身下有了長子,徐家以此婉拒這門親事。

  對太後都如此,對他們可想而知,禮數周全但疏離冷淡。她知曉他們瞧不上劉府,背地裏都對當年之事頗有微詞。這些年,每每宮宴,婆婆都千方百計想進她們的圈子,隻是難以融入。回來便大發雷霆,說不識抬舉雲雲,難聽的字眼張口就來,她總是沉默不言,最後少不了被罵上一兩句泄恨。

  人要有自知之明,還要有良心。

  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所以她怕,太懼怕了。胥門之變死了太多人,牢獄中動用過私刑,每日都有抬不完的屍首。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幾家女眷僥幸從牢中出來,遷到城郊村落,又染了惡疾,竟無一人生還。江家是因西北邊境遭敵軍進犯,才僥幸躲過一劫。坊間百姓都瞧出的蹊蹺,她在劉府又怎會不知。

  隻是她不懂,是為了什麽,以至於趕盡殺絕,做的那樣絕!

  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那麽多朝堂政局之事,但確是能感覺出事情的不簡單。

  遇刺、劫囚、一身血衣朝堂請旨。。。這些不必她打聽,房中丫鬟都在議論。那時她就震驚不已,比兒子都年少的小姑娘一下要經曆這麽多危難,心中不忍又良心難安,怕有朝一日終將清算這筆賬。此後,她常常到廟裏求神拜佛以求寬恕。

  終究沒有躲過,這一日還是來了。公主少時便有那份劫獄、請旨的魄力和膽量,自然更有與他們對立的勇氣。

  前段時日,小叔劉詠的案子,聽老爺說是長樂公主舉報的。她聽後與憤恨、罵罵咧咧的劉家人態度不同,那一刻起她便開始惶恐擔憂。

  長樂公主與陸大人幾個月前在長安起了衝突,可是一點顏麵都沒給,罰陸家仆從跪了兩個時辰。跪多久,謠言做不得數,但總歸是起了爭執,陸家被罰了一頓,落了下風。陸大人什麽身份背景?那是太後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正經的皇親國戚。而他劉家,遠不能相比的。

  他家夫君與陸國舅、外戚王氏,昔日上封刑部尚書廖大人都走得頗近,還曾參與胥門之變的犯人看押審問,在西市刑場上做過監斬官。。。

  這些,都將成為公主與劉家為敵的原由。

  一聽說青兒出事,她險些暈了過去,怎會與命案牽扯上!她的兒子不可能做下那樣可怕的事,定有什麽誤會!老爺未回,她心裏無底,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案件進度都不知曉。誰主審?老爺可去打點了,記得說過與此地刺史頗相熟的,那刺史可給周旋了?

  命小廝前去打聽,回來說在縣府衙公堂上審理,主審竟然是大理寺的人!還有禦史台的官員做旁聽,而長樂公主出現在公堂之上,一番別有深意的提問令她聽後難安。

  帶回來的消息讓她的心一次次往下沉,不單單是命案,萬州刺史與一眾官員遭罷免問罪。老爺一夜未歸,她也一夜未眠,天還未亮就守在府衙門口。人生地不熟,想尋個熟人打聽打聽也尋不著。急的上了火,太陽穴、頭頂一抽一抽的疼,好像針紮。

  劉夫人端看麵前的妙齡女郎安靜美好,一手支著額角,姣好的麵容上不喜不怒,靜靜的看著自己不言不語。一份骨子裏透出的優雅,一份舉手投足間的從容,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睛。灰藍絲裙垂地,月白大衫上用藍綠絲線繡綻放花卉,色澤清雅,襯得人越發白皙。發髻上沒有過多飾物,隻有一支純金長步搖,簡約大氣。

  美則美矣,隻是她實在太過消瘦了。那支著額頭的手腕,纖細的不可思議,險些要掛不住碧綠水亮的玉鐲一樣。公主早已過了婚齡,卻一直長居山中,有一瞬看著她黑亮靜謐的眼睛,她其實說不出祈求寬恕的話來。

  樺緔挑了下羽眉,秀麵上終於有了絲表情。手肘倚靠著桌角,左手將茶杯蓋上,低頭看著滿臉淚痕,情緒失控哭得不能自已的劉夫人,記憶裏她總是穿的妥帖,妝容一絲不苟,是個極講究的人。

  樺緔站起身,長裙曳地,依然注視著劉夫人,須臾走上前,身後大衫擦過地麵,飛舞飄蕩。蹲下身,伸手將劉夫人淩亂的領子一一整理,劉夫人怔怔的看著樺緔,眼裏希冀的目光死而複燃。

  樺緔不受影響,專注又仔細的將劉夫人疊起來的領子理整妥當,把淩亂的頭發別於耳後,將歪斜的玉簪重新插好。

  爾後後傾身軀,細細端詳,徐徐說道:“劉夫人,吾即使通天的本事,也是無法抹去消除令郎殺人和違紀,再說禦史台與大理寺並不是吾能左右的。”

  人的性情是不一樣的,千人千貌,用好與壞來區分太過籠統。比如劉夫人,你說她壞,其實她有良知。你說她好,她又是自私的,明明知道兒子的過錯,卻還是做不到公正,千方百計想為兒子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