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夢魘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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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璀璨閃耀的星空,蓬勃英俊的少年,肆意狂奔的駿馬,夜風下搖擺的蘆葦叢。還有飛舞的螢火蟲,像是天邊的星,一閃一閃帶著記憶的影像撲麵而來。

  “哇——”嬌俏的臉蛋兒上滿是驚喜的感歎,表情也鮮活起來。

  帥氣的少年抬臂飛掠,隨後攤開手掌,小小的亮光顫悠悠的飛起,一隻螢火蟲兒。

  “喜歡嗎?”寵溺的眼神,在朦朧的月光中隱隱顯現。

  夜風拂麵,少女生動的臉龐帶著甜甜的笑意:“太喜歡了。”長安城外的夜空這樣美!他答應過她,帶她去看城外的風景,不曾失信。

  “那公主殿下——拿什麽做謝禮?”深邃的眼眸目光沉沉,淡淡的笑意浮現俊顏。

  少女貝齒輕咬著唇瓣,卷翹濃密的睫毛靜靜覆蓋在眼瞼上,像蝴蝶翅膀般微微輕顫。忽而踮起腳尖引頸前傾,在少年揚起的唇角印上一個淡淡的吻。少女手中不知名的小野花散發著幽幽清香,隨著夜風飄散。倏然,從蘆葦叢中成片螢火蟲向夜空振翅飛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柔光。

  少年的笑僵在唇邊,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看到如同隻受驚的小白兔般,惶恐跑開的少女,廣袖飛蕩,裙擺打著旋飄揚,好似翩翩起舞的蝶。

  少年食指撫了下唇,仿佛那裏還留有一絲清新香甜的氣息縈繞唇邊,久久不曾消散。囅然而笑,漆黑如夜的長眸中星光熠熠。。。

  遽然,狂風大作,掉落的腰封,磅礴的暴雨,破敗的靈堂。。。

  又回到那日,嗓子如同用火焰燒過般的火燒火燎,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她用盡全力拍打宮門,卻無一人回應。高聲喊叫,嗓子早就發不出正常的音。吱吱呀呀刺耳難聽,像是老舊的宮門嘎吱作響。

  她心灰意冷,昏昏沉沉。倏然,前方宮門縫隙中有液體滲入,漸漸加速湧動,不一會大片深色水澤蜿蜒到她絲履裙邊下。她伸出因拍門而變得腫脹青紫的手往那一摸,黏黏的觸覺帶著溫熱,抬起手頃刻間腥氣衝天,手上分明。。。分明是——血!

  “啊——!”樺緔驚醒,眼眸盈滿水澤瞪大無神,死盯著床頂,重重喘著粗氣,周身如同浸在水缸中一般,頭發濕粘貼在額頭脖頸間,臉色煞白。手心濕漉漉的觸覺讓她不安驚恐,顫巍巍的抬手瞧看,纖細的手臂與手指都有些瘦的脫相,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外間侍女起身下床穿衣聲隱隱傳來,以及屋內昏黃的燈光淺淺照耀。原來是夢,一場可怕的夢魘。

  隨之湧來的是背後鈍鈍的疼痛,從左肩蜿蜒至右腰側,並且久未翻身整個後背的僵硬酸脹令她忍不住輕輕呻吟出聲。

  “公主?”層層簾幔被掀起,空中飛蕩猶如海浪。海棠步伐匆匆走來,隻來得及披上中衣,身後緊跟進來的連翹將簾幔收起一邊,掛在簾鉤上。

  “可是夢魘了?”樺緔弓著身朝裏側臥,頭紮在錦被裏,右手緊攥著被角不曾言語。海棠急忙上前從背後擁著她,碰了下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果不其然僵硬冰涼。

  將樺緔被汗水打濕的發絲饒於耳後,一邊低念寬慰:“公主,沒事了,都過去了。”

  一旁的連翹又點了兩盞燈,屋內明亮許多,對剛剛進來的蘭薌說道:“端碗熱米粥。”樺緔兒時腸胃虛寒,平日飲薄粥當水喝,多年養成的習慣,大鍋放灶上小火慢燉,隨時喝都是熱的。

  連翹做事麻利,接過婢女提著的熱水桶,取水倒入兩個青銅琺琅湯婆子中,走到床前小心的塞入被窩裏。抓起樺緔的腳一試,冰得很。雖是蒲月中下旬,可是公主這身體早些年傷著,落下了病根。這些年積鬱成疾,夜中驚醒是常有的事。

  蘭薌將一小盅薄粥端過來,跟海棠說:“有些燙,讓公主慢些喝。”

  “你倆先去睡,今兒本就是我當值。”她二人退下,海棠給樺緔捂著手,輕聲說道:“公主,不想了。”又瞧樺緔眉頭緊鎖,似是痛苦,又問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問完才想起後背,忙將其中一個湯婆子放在樺緔的後背處,她伸手沿著左肩輕輕揉捏按壓。隔著薄薄的絹絲小衣,手指肚清楚的試著,一條如同筷子尖寬窄的凸起蜿蜒至右腰處,那樣清晰。山中潮濕,傷處時常泛酸,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海棠心中難受,手下的動作更為輕柔。

  好一會,被裏傳來帶有鼻音的聲音:“好久沒做這樣的夢了,以為記得不那麽清晰了。”

  “公主。”忘了吧!可是海棠說不下去。忘,談何容易。

  公主重情,若是能忘了,何苦跑到這雲海山林中,何苦帶了一身傷,何苦孑然一身,又何苦雙十年華青燈古佛旁。。。

  “許是好久沒去後山了,明早我要去趟。”樺緔淡淡的說,好像囈語。

  “好。”海棠喉間有些堵的難受,梗咽的回道。

  樺緔坐起身喝了粥,漱了口,被勸著歇下,昏昏沉沉的本以為一夜無眠,卻不想竟睡了過去,這一次沒有驚夢。

  海棠清早進來問了兩聲,沒有回應,掀開簾子看到樺緔有些發紅的臉色,一試額頭,微燙,想是昨夜出汗受驚所致。這園中有從南陽重金請來的郎中,聽說醫術高明,不過殿下近來的確睡得安穩許多,隻是昨日。。。

  郎中開了湯藥,煎完送服睡下,海棠連翹輪換床邊照料。

  陽光正好,明媚燦爛。

  此時幾百公裏外,嶽州與洪州交界,一家不小的客棧上等房內,辛婉月給她夫君理整外袍,章大人雖中等身量,長相倒是周正斯文。被一身華服襯出絲翩翩貴公子的味道,二人牽手出了寢室,坐於膳桌前,辛婉月接過侍女手中的碗,舀了勺子粥給章越。

  “我有一事要與夫君商議。”辛婉月手中攪動著勺子,言語遲疑的說道。

  “何事?”章越舀粥吹氣,抬眼看了眼妻子。

  “夫君要去福州上任,可否途經袁州,停歇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