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納爾一時沉默。他是軍人不假，但能成就千人長的戰職高度，並非對於帝王心術一竅不通的庸才。以他此時的坐擁的實力和軍功，昆吾爾斷斷容不下他，貶去牧馬都是輕的！他可以看輕生死，手底下這一幫能夠橫絕大漠的兄弟該怎麽辦？加納爾使勁搖搖頭，卻無法把這個可怕的想法甩出腦袋。抬頭看見子爵還在盯著自己，他張張嘴“這個……這個……我也考慮過的。可是一時之間哪裏能有兩全的辦法？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如果我是你，我會派出一個小隊返回烏蘇，將這次戰鬥的情況詳細匯報給昆吾爾。至於全軍回歸，就說我不願意送你們回去，部隊也需要休養，需要籌集足夠的糧秣才能開拔！至少要拖延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返回，讓時間來沉澱一下昆吾爾對你和這隻軍隊的看法、想法！”

  這句話讓達克和加克普同時緊張起來“這麽些人，兩三個月的給養，對於我若羌各族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

  “不用你們承擔。大家看看啊，若羌本地人民疲憊，需要休養生息。我七劍傭兵團呢，正需要一些身高力大的勞力來建設銅礦——這些卡勒瑪克高級戰士，不是正好嗎？我可以給你們三倍的軍餉來雇傭你們！”

  部落戰士，除了汗王的親衛，通常都是在家中從事農牧活動賺取生計，遇到戰事才會拿起彎刀、長弓跟隨汗王出征，哪裏有‘軍餉’一說？戰爭期間，大家搶劫沿途看見的一切財物，拿回去由汗王指派的書記官記賬，存儲起來，或者派出運輸隊伍送回家鄉。這些財物，會在戰後和汗王按照一定比例進行分賬。至於軍功，則由汗王從自己分得的財物中再次劃撥分配作為獎勵。加納爾是千人長，他有單另計發的薪水或賞賜，也知道手下的人不會理解‘軍餉’一說，於是為大家分說一通“此次千裏遠征，和亡靈天災大戰一場。大家對於部落甚至這三山之內的所有人民，都是立下大功的！隻可惜骷髏兵並無多少財物掉落。和戰死成為英魂的戰友相比，我們何其幸運？經過此戰，我也不想再去搶劫什麽財物來補償大家——這會讓我們戰死的同袍蒙羞！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辦法來彌補那些戰死的同袍——我該拿什麽交給他們的妻子和孩子？告訴他們，你們的丈夫、兒子、父親已經成為守護這片土地的英魂？我們沒有任何的繳獲？我做不到！所以，我的傾向是答應男爵，用生者的勞作來換取報酬，拿去安慰戰友的遺孤！”

  這些話並非套路。戰爭未能劫掠到財物，這些士兵原本也沒想過汗王有可能另外拿出財物來獎勵這些出身入死的人。想想那些戰死者的遺孤，沒有人有勇氣拒絕暮光子爵的提議。

  士兵無人吭聲，顯然是默認了隊長的提議。

  子爵站起身“這一次戰鬥，固然是為了這沙漠中的萬千人民，但是歸根結底，大夥兒是被我騙來參與戰鬥的！戰死者的撫恤，由我七劍傭兵團一力承擔！還請大夥兒留下，幫我七劍和若羌民眾建好銅礦，讓我能早日把這一大筆撫恤金賺回來！回去報信的小隊，也和留下的兄弟拿同樣的薪水！”見眾士兵依舊默不作聲，子爵有點急了“一群混賬！難道憑汗水賺取金幣不如搶劫得來財物更加痛快？想想昨天剛剛為了這片土地戰死的兄弟，你們這樣做，不覺得可恥嗎？”

  加納爾也站起身，拍拍子爵的肩膀“你也別急。兄弟們沉默，隻是需要我來挑頭承諾此事。這件事兒，我答應了！”

  周遭士兵也嘈雜四起，暮光子爵聽得不太清楚，但能確定，這些人已經同意了參與銅礦建設的計劃。

  一名年輕的士兵站起身“子爵大人，剛才您說的薪水，我不太明白。是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應該拿到這一份獎勵？”

  “不是獎勵，是報酬！”這是和職業相關的認知——子爵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絲想法“和農民、牧人一樣，士兵是一種職業，不管打

  不打仗，他都應該獲得足以養活家小的酬勞！而不是和強盜一樣通過武力來搶劫別人的糧食和金幣。以我七劍傭兵團為例，有人是礦工、有人是鐵匠，還有醫生、皮匠，也有付諸東流這種專門從事戰鬥的人員。每個人都有薪水按時發放，好令他們安於本職，利用自己的職業能力為公會創造利益。戰士的職責，就是保障這些不會打仗的人能安心的放牧、種田、製作馬鞍、刀鞘，各司其職，組成一個集體。這樣，才能使大家的才能得到足夠的利用。”

  那士兵問道“可是這樣的話，要是別的部落能拿起刀槍的人都來攻打我們部落，我們的部落卻隻有善於打仗的人去和他們拚命，我們的兵力是不是就不夠了？”

  問答逐漸步入正軌。子爵道“你自己，就說你自己現在去和別的部落打仗，你覺得自己能對付幾個平時隻會牧馬放羊的士兵？”

  那士兵的等級已達到五十五級，他看看周圍士兵嘲弄的眼神，漲紅了臉大聲道“我現在至少能打敗五個四十五級的普通士兵！不管他是騎兵還是步兵！”

  “那就讓那四個人來養活你這個高級士兵！不管打不打仗，他們都可以專心放牧、種地，而你，隻需要隨時保持眼下的戰鬥力，就可以得到足夠的報酬——這樣不好嗎？在我的眼裏，士兵，也是一種職業！是可以堂堂正正養活一家人的職業！”

  “可是您不是還是一位鐵匠嗎？”

  “嗬嗬，有能力的人，自然可以學習更多的技能，得到更多的報酬！我還是一位火係法師，也是一位農夫！但要說起打仗，我可是連你們的千人長都不怕的厲害人物！”

  眾人哄笑起來。

  一個老兵站起身，拍拍剛才提問士兵的肩膀“爵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認為士兵應該是專職的！可是一個部落能養活幾個專職的士兵？真的遇到戰爭，我們的兵力會不會不夠？”

  “這和你們的情況一樣。既然你們可以在戰場上以一敵五甚至以一當十，那麽其他人是不是可以不去冒險打仗？他們可以為你們製作更加精良的武器和鎧甲、飼養更多奔跑迅速的戰馬，讓你們的戰鬥力進一步提高！結果還是對大家有利！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我還沒說婦女和孩子，還有老人，就可以在最大限度上避開戰爭。當戰爭的兩方都是職業軍人，我們就有理由要求雙方不得傷害對方的平民——這樣，即便我們輸了，我們的女人和孩子也依舊是安全的！”

  草原上的戰爭，一向是勝利者獲得失敗者財產和女人。為了防止報複，勝利者還會殺光對方高於車輪的所有男子。這是遊牧民族對戰農耕民族最讓人痛心和不齒的地方。

  老兵沉吟一會兒“作為軍人，我是希望能這樣打仗的——即便戰死，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可是這樣打仗，如果有一方不守規矩，會給另外一方造成很不公平的處境！”

  子爵答複“規矩需要大家同心協力來養成。簡單點說，隻要在場的各位向著天山發誓，對方就會相信大家的說辭！因為大家相信山神會公平的見證雙方的誓言。”

  施坦因的等級已經恢複到六十級。老頭兒聽著這些討論，想起自己的家鄉“在我的家鄉，所有戰鬥都是在士兵之間發生。和婦女無關、和孩童無關！若是有人敢於傷害敵國手無寸鐵的孩子、婦女，會被自己的軍官當場處決！嗬嗬，我不是說大家打起仗來太過野蠻啊，我們養成這這種作戰的規矩，也是花費了數百年的時間的！我們以前打仗，也是不管男女老少，隻要不聽話的統統殺光——後來，我們的祖先發現這種行為毫無益處，這才開始轉變——現在，我們認為，人，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一個年輕的卡勒瑪克士兵叫道“那麽子爵您為什麽又想讓我們去挖礦？”

  子爵笑了“我自己就是一個礦工！如果確定不需要打仗，或者我不想打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