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趕到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人們常說，“月明星稀”，當月光黯淡，星星就會明亮起來。但這並不總是對的，此刻月亮隱沒於烏雲之下，星光也不甚明顯，大地被無垠的黑暗所籠罩，視野的能見度變得很低很低。

  就像透過一塊毛玻璃去看東西，看什麽都有些朦朦朧朧的發虛。

  任雲生還好，百米內的景物基本還是能看得清的，但沈秋石就麻煩多了，他本就不是視力特化的強化路子，這附近又沒有什麽可供照明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他與普通人沒有什麽兩樣。

  聽著周圍湍急的水聲，任雲生四下打量了幾圈——荒野，目力所及之處是一片荒野，到處都是橫生的雜草；

  又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自西向東橫貫而去，兩側河壩高而陡，水聲顯然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因為有水源的緣故，這裏的草被生長得格外茂盛，沒過了二人的膝蓋，隱約還能聽到裏麵有蟲鳴聲。

  “隊長，應該就是那裏了吧？”沈秋石按著記憶中飛艇群降落的位置，伸手指去。

  “嗯，你跟在我後麵，小心點兒路。”任雲生囑咐了沈秋石一句，同時朝手指方向小心地走去。

  這兒的草實在太多也太茂密了，他倒是沒什麽，別沈秋石再一個不小心踩空了，掉坑裏摔個半死。

  隨後任雲生便發現，自己隻是杞人憂天了而已——

  那坑其實相當的明顯，走近來看，一眼就能看得到它。要說是坑的話，也有些不怎麽合適了，離得近了任雲生才意識到，原來這是一個分水閘。

  一堵宏偉的城牆。任雲生下意識地產生了這種感覺。

  他能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從對麵的高牆處飄來，很像是臭水溝子才有的那種腥腐臭。他看得清楚，牆麵並不是完全平整的，上麵有一個超大的排水口，黑洞洞的好像巨獸的血盆大口，擇人欲噬。

  看起來這應該是城市排水係統的一部分，但因為末日的緣故，整座城市的運作都已經基本停掉了，因此並無汙水排出。

  這周圍沒有其他可以藏匿的地方，任雲生看了看四周，前麵是高牆，下方則是流動不止的河水，如果飛艇群是在這裏消失了的話，那隻能是進到排水管道裏麵去了。

  “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看看。”任雲生不由分說，直接縱身跳入了排水口。

  啪——

  任雲生剛立住身形，就聽到身後又是一道水花迸濺的聲響，回頭看去，卻是沈秋石跟了過來。不禁皺眉：

  “我說，我不是讓你在外麵等我嗎？”

  “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安全吧？”沈秋石拍打著濺到身上的汙泥，笑了笑說道。這裏麵遠較外麵更加黑暗，他幾乎完全看不見周圍的情況，雖是笑著說話，但心裏卻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黑暗中，聽任雲生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放出劍芒，他這才勉強看清了周遭些許。

  “跟在我身後，注意保護自己，這裏也忒黑了點，我可能沒法第一時間幫到你······話說你有沒聞到，這裏好濃的沼氣啊。”任雲生走在前麵，靠劍芒的光來引路，一邊走著，他一邊輕聲呢喃地說著。

  可能這一整座城市的汙水都會流經這條排水管道，浣洗過的廢水、吃剩的殘羹冷炙，還有人體排出的穢物等等，有這麽濃重的沼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沈秋石應道：“就怕在這裏我沒法用扇子，雖說那種瓦斯氣體不會被點燃，但這些沼氣隻是普通的沼氣，這麽高的濃度，萬一······”

  “萬一被點著了，我們倆都得被炸死。”

  這也是任雲生不讓沈秋石跟來的原因，之一了。他固然是擔心這家夥的安全，但也怕他會拖後腿。

  若是在這種狹窄的地帶引爆了沼氣，那真是逃都沒處逃去。

  也許是四周太過安靜的緣故，以至於連任雲生走出一段兒後，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太安靜了，別說飛艇或者步行怪物之類，就連風聲、水聲都聽不到一點——

  他們兩個就像在一個密閉的盒子裏，加上四周黑漆漆的，越往裏走去，便越是有一種在被鎖住了咽喉似的窒息感。

  等會——

  “不對！”任雲生停住腳，不隻是錯覺，他真的感覺到了一股子窒息感，好像是······好像是空氣中的氧被抽走了似的。

  空氣中的瓦斯含量隨往裏走去而愈發增多，而氧含量卻越來越低。

  他連忙回頭去看沈秋石，後者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蒼白，但似乎他自己還沒有發覺。

  “快調整氣息，這裏麵不太對······”任雲生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沈秋石沒站穩似的，忽然打了個擺子，就在他親眼地注視下，緊接著猛地向下墜去！

  他不該停的。

  這一停，沈秋石的腳下不知道何時多了個口子，任雲生哪裏敢猶豫，跟著就跳了下去——

  劍芒先去，人隨後跟來，借劍芒發出的光，他瞧見一條黑影飛快地掠走，帶起無數聲“叮叮當當”的金屬脆響。

  沈秋石也不見了蹤影。

  他咬住這聲音，一路緊緊追了上去，奈何黑暗中他施展不開，對方好像又不受黑暗影響似的，盡管他放開全速，卻依舊和對方保持著一段距離。

  城市的下水道係統極其複雜，用“迷宮”可能都不足以去形容，任雲生不懂這些東西，但等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跟著那條黑影左拐右轉地不知道了跑出了多遠，直到到處都是金屬脆響的回聲，好像這聲音是從四麵八方傳過來似的，向哪跑都能聽到這個聲音——

  “叮叮當當······”

  聲音還在傳來，但這隻是回聲了，正主早不知跑去了哪裏。任雲生放慢下腳步，他唯一知道的，自己已經迷路了。

  “……”

  他想罵人，又忍住了，最後實在沒忍住，猛地揮劍，將身側的管道壁砍出了一大條豁口。

  本來是來救人的，好嘛，現在還送進去一個。任雲生暗怪自己怎麽不強硬一點，如果他能強硬一點，把沈秋石留在外麵，就不至於發生這種事了。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任雲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事已至此，也隻能想想還有什麽其他出路了——

  借劍芒白光，他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四周，很好，設計得真是密不透風，估計這個做下水道規劃的人從業之前是畫迷宮的。

  僅打眼一瞧，前後上下就能看到幾十條管道的分支。想從這裏找出路，也就比癡人說夢的難度高一點點而已。

  有一瞬間，任雲生萌生出了“幹脆丟下這三個人不管”的念頭。

  偏就在這時，那陣叮叮當當的金屬摩擦聲又響了起來，粗暴地打斷了他的念頭。這聲音各處都有，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傳來的，他隻能提起警惕，提防著可能出現的危險。

  不過這一次，卻不隻是回聲。